整個下河村都因為許廣民要拆房建樓的消息而議論紛紛,村子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無形中分成了三個陣營。
以許廣民為首的,是“行動派”。除了他,還有兩三戶腦子活絡、膽子也大的村民,也決定跟著賭一把,他們湊在一起,商量著要不要合伙請一個工程隊,這樣還能便宜點。
更多的人,則是“觀望派”。他們心里跟貓抓似的,眼熱這潑天的富貴,但又被那未知的風險嚇破了膽。
這些人決定先看看許廣民這幾只“出頭鳥”的下場,要是真能把錢從土里刨出來,他們再跟上也不遲。
于是,這些人開始做一些小打小鬧的準備,比如把自家院子收拾干凈,把漏雨的屋頂補一補,想著萬一真有游客,租個房間出去賺點小錢也行。
最后,就是以村里幾個老一輩為首的“懷疑派”。他們聚在村口的老槐樹下,一邊抽著旱煙,一邊搖頭晃腦。
“瞎折騰!純粹是瞎折騰!”
“就是,那電視上的人,拍完就走了,還能天天待在這山溝溝里不成?”
“給人家干活掙點辛苦錢就行了。自己當老板賠得底褲掉!”
“廣民那娃,就是被錢迷了心竅了,遲早得把家底都賠進去!”
流言蜚語,像風一樣在村里刮過,但許廣民充耳不聞,第二天一早蹭了浮云山往賢臣送菜的車,直奔縣城的信用社。
信用社里專門為下河村開設的“惠農致富”窗口前,工作人員的態度好得出奇。
許廣民一輩子沒跟銀行打過交道,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可人家不僅沒有半點不耐煩,還主動給他倒了杯熱茶,仔仔細細地講解貸款的流程和政策,說縣里有指示,下河村村民搞民宿,可以低息貸款,最高限額十五萬。
當許廣民磕磕巴巴地報出自己想貸十五萬這個天文數字時,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沒想到,對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笑著在單子上一劃拉,“沒問題,叔。手續齊全,最多兩天,錢就能到你賬上。”
從信用社出來,許廣民踩在縣城干凈的水泥路上,感覺腳下輕飄飄的,跟做夢一樣。
政府是動真格的!他的信心更足了。
他找縣里的包工頭大概算了一下,一棟三層的小樓,毛坯建下來,加上最簡單的裝修,至少要二十五六萬。貸款十五萬,加上家里的九萬積蓄,竟然還將將夠。
許廣民貸款一批下來,他立刻就請了工程隊。在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和漫天煙塵中,那座承載了他半輩子記憶的土坯老房,應聲倒塌。
拆房子的那天,半個村子的人都跑來圍觀。
“觀望派”的人看著那片廢墟,心里直打鼓,既覺得許廣民膽子大得嚇人,又隱隱有些羨慕他的果決。
“懷疑派”的老人們則連連搖頭,嘆息著“作孽”,仿佛已經看到了許廣民一家流落街頭的凄慘景象。
這巨大的動靜,自然也傳到了浮云山上。
搖星院里,劉燕正在向許星歡匯報山下村子里的情況。
“老板,下河村現在跟個大工地一樣,好幾戶人家都開始拆房建樓了。帶頭的是廣民叔,聽說把全部家當都投進去了。”劉燕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敬佩。
“縣里的動作也很快,貸款和補貼也都落實到位了。”
許星歡正坐在廊下,手里拿著一把小銀剪,修剪著一盆姿態清雅的蘭花,她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目光投向山下,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
“靈氣可以滋養萬物,卻不能代替他們自己生根發芽的力氣。
“我們把風引來了,能不能借到東風,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她剪去最后一截枝丫,將修剪好的蘭花擺在陽光下,姿態疏朗,意境悠遠。
就在這時,一輛印著“云水縣家電下鄉”的宣傳車,在村委會干部和楚宜的帶領下,一路放著大喇叭,浩浩蕩蕩地開進了村子。
車上的大喇叭循環播放著優惠政策,工作人員現場搭起臺子,展示著嶄新的空調、液晶電視和燃氣熱水器。
“鄉親們!凡是建民宿的,憑建房合同,都可以來這里登記!所有家電,一律享受政府補貼價,比市里商場便宜一半還多!”楚宜拿著喇叭,喊得臉都紅了。
這明晃晃的好處,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天!這空調比城里便宜一千多!”
“快快快!給我登記上!我要那個最大的雙開門冰箱!以后給游客存東西方便!”
“這下好了,蓋房子的錢省出來了!”
整個村委會大院瞬間亂成了一鍋粥,興奮的村民們將臺子圍得水泄不通。
第二天,縣信用社的“惠農致富”窗口前,下河村的村民們直接排起了長龍,隊伍甩出了大門老遠。
一股建設的浪潮,徹底席卷了這座沉寂了多年的小山村。
塵土、汗水、機器的轟鳴聲,與人們臉上洋溢的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激昂的時代序曲。
東風已至,吹皺了一池春水,也吹開了下河村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山巔之上,許星歡靜靜地看著山下那片沸騰的土地,眸中清冷如舊,卻也映入了那人間煙火的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