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味似乎還粘在鼻腔里,一夜鏖戰的疲憊像鉛塊一樣墜著四肢。天蒙蒙亮,慕容景云就跟著師傅陳海踏進了彌漫著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病房走廊。首要目標,自然是王彪和他新收的小弟徐飛揚。
慕容景云心里那點滿意勁兒壓不住地往上冒。倒不是因為劉文松那條命,而是徐飛揚這小子真行!二十條漢子硬生生啃下五十人的硬骨頭,這份能耐,夠亮眼!
病房門一推開,“云少!”“海叔!”的喊聲此起彼伏,擠在床邊、凳上的傷號們掙扎著要起來。慕容景云一擺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都老實坐著,把傷包利索了。”他目光掃過眾人,徑直走到徐飛揚床邊,從煙盒里彈出一支煙,遞過去:“抽不?”
徐飛揚愣了一下,沒推辭,伸手就接。剛摸出火機,卻見慕容景云“啪”一聲,自己先打著了火,湊到他面前。那一簇跳躍的火苗映在徐飛揚眼里,他下意識地微微傾身湊過去,煙頭燃起的瞬間,指尖竟有些微不可察的輕顫。這待遇,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眼神里全是驚愕和艷羨。
慕容景云吐出一口薄煙,看著徐飛揚,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干得不錯。”聲音不高,卻像錘子敲在人心上。“傷養利索了,到別墅找我。”說完,他利落地轉身,毫無征兆地抬腿就給了旁邊病床上的王彪一腳,正踹在他裹著紗布的大腿上。
“嗷!”王彪猝不及防,痛呼出聲。
“你小子!”慕容景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火氣,“這幾天是不是他媽快死在女人肚皮上了?啊?讓‘五貓戰將’里最不中用的兩個貨,差點卸了你一條膀子?丟人現眼!”他指著王彪的鼻子罵,“后天就給老子滾到訓練場去!骨頭松了?老子給你緊緊!”
罵完,慕容景云看也不看齜牙咧嘴的王彪,隨手又甩了根煙過去,正落在他胸口,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王彪呲牙咧嘴地揉著被踹疼的腿,臉上卻一點惱意都沒有,反而嘿嘿笑起來,沖著門口嚷道:“死女人身上?老子樂意!”病房里緊繃的氣氛瞬間被這句渾話戳破,爆發出哄堂大笑。王彪高中就跟著慕容景云,整整六年風里來雨里去,過命的交情,這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底氣,滿屋子也就他獨一份。
慕容景云的腳步聲剛消失在走廊盡頭,王彪就齜著牙蹭到徐飛揚床邊,擠眉弄眼:“行啊,飛揚!恭喜了!”
徐飛揚還有些懵:“彪哥,喜從何來?”
王彪美滋滋地點上慕容景云丟給他的那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壓低聲音:“嘿,云哥親自點煙,這待遇可不常有!說明你小子今天這活兒,干到他心坎兒里去了!十萬塊獎金,跑不了!這還不是最緊要的,”他湊得更近,聲音里透著神秘,“讓你去別墅!懂嗎?這等于一只腳踏進慕容家的門坎里頭了!”
徐飛揚心頭猛地一跳,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多謝彪哥提點!”
“別!可別!”王彪連連擺手,一臉認真,“按年紀,我得喊您一聲哥!不過啊,飛揚哥,你也甭高興太早。進別墅算個啥?頂多算個入場券!真正的登堂入室,是能讓慕容老爺子,云哥他爹親自給你派活兒!那才叫真金白銀的認可!眼下明面上能讓老爺子點頭的,除了海叔,掰著指頭數不出第二個!所以啊,路還長,悠著點,接著拼!”
徐飛揚默默消化著這番話,慕容家這森嚴的等級像一張無形的網,但他此刻心頭也涌起一股灼熱,至少,他有了炫耀的資本。周圍那些小弟早已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道賀,臉上堆滿了熱切的笑容,眼神里閃爍著攀附的光芒,誰不想沾沾新貴的東風,找個牢靠的大樹?
慕容景云這邊事了,城市的另一端,張霆琛剛在醫院走廊的盡頭掛斷電話。他對著手機那頭只簡單說了句:“薛媽,我今晚不回了,在醫院守著他們。”電話那頭的薛媽也只平靜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注意安全。”聲音里聽不出波瀾,想必那場風波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每個角落。
收起手機,張霆琛轉身推開病房門。人還沒完全進去,就聽見蘇旭殺豬般的嚎叫穿透門板:“嗷!啊!嗯嗯!輕點!醫生您輕點啊!”
正在給他處理傷口的小護士被他逗得抿嘴直樂,手上動作沒停,溫聲細語地糾正:“別嚎啦,我鑷子還沒挨著你呢!還有啊,我是護士,不是醫生。”
旁邊病床上,吊著一只胳膊的陳曦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瞧你那點出息!鬼哭狼嚎的!看看我,為了救你這小身板兒,胳膊都讓人給卸了!”
蘇旭立刻梗著脖子反駁:“嘿!要不是我蘇大俠天神下凡,關鍵時刻替你擋了那記開山掌,你這啞巴虧吃到姥姥家都沒處說理去!英雄救美懂不懂?”他那副得意又賴皮的樣子,讓陳曦剛升起的一點感激瞬間煙消云散,氣得牙癢癢,想道謝的話硬是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張霆琛倚在門框上,看著這活寶二人組,臉上露出溫暖的笑意:“行了行了,小兩口床頭打架床尾和,消停點。瞅瞅,今天傷最重的可是咱們辰浩。”他指了指隔壁病床安靜躺著的李辰浩。
“誰跟他/她是小兩口!”陳曦和蘇旭異口同聲地炸毛。陳曦更是氣鼓鼓地指著蘇旭:“班長!都是你!肯定是你把班長帶壞了!”
蘇旭一臉冤枉:“天地良心!關我啥事?那分明是曦姐你平日里壓迫太甚,班長大人終于揭竿而起了!”
陳曦二話不說,伸出完好的那只手,精準地掐在蘇旭裹著紗布的傷口邊緣。
“嗷!!謀殺親……不對,謀殺戰友啊!”蘇旭頓時疼得五官移位,慘叫連連。
看著這熟悉又鬧騰的場景,病床上的李辰浩和門邊的張霆琛相視一笑,心底涌動著暖流。這份吵吵鬧鬧卻無比真摯的友情,正是他們此刻最渴望的慰藉。李辰浩撐著坐起身,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種鄭重的光芒,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起:“咱們拜把子吧?”
張霆琛和蘇旭眼睛瞬間亮了,毫不猶豫:“好!”
陳曦卻蹙起秀眉:“拜把子?我可是女生啊?”
蘇旭立馬接茬,嬉皮笑臉:“沒事兒!以后你就是咱四妹!哥哥們保管把你當親妹子疼!”
陳曦剛要反駁,張霆琛笑著打斷這即將開始的斗嘴:“好了好了!這事兒定了!現在,報生辰八字!” 四個人七嘴八舌一通核對,結果出爐:蘇旭最小,陳曦次之,老大是李辰浩,張霆琛排第二。
陳曦一聽,樂得眉毛都要飛起來,沖著蘇旭揚下巴:“聽見沒?四弟!還不快扶姐姐起來行大禮?以后姐罩著你!”
蘇旭撅著嘴,一臉不情愿,但還是小心翼翼地攙扶起陳曦。李辰浩不知從哪里摸出四根煙,整齊地立在窗臺上,一一點燃。昏黃的燈光下,四縷青煙裊裊升起。他撕下一張病歷紙,刷刷寫下誓詞。
四個人,帶著傷,忍著痛,齊齊跪在冰涼的地板上,面朝著窗外漸漸亮起的晨曦。李辰浩的聲音沉穩有力:“我,李辰浩!”
張霆琛緊隨其后,聲音堅定:“我,張霆琛!”
陳曦深吸一口氣,帶著少女的清脆與決絕:“我,陳曦!”
蘇旭收起了嬉笑,前所未有的認真:“我,蘇旭!”
四人異口同聲,誓言在寂靜的病房里回蕩:
“今日結為異性兄弟姐妹,從此禍福同擔,生死與共!絕不出賣兄弟,絕不背信棄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天地共鑒!”
誓畢,他們各自拿起窗臺上屬于自己的那根燃燒的煙,用力摁滅在窗臺的瓷磚上,留下四個焦黑的印記。李辰浩看著那四根殘煙,沉聲道:“各自收好。日后,若有誰違背今日誓言,賣友求榮”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就讓他抽完自己剩下的這支煙,然后恩斷義絕!”
四只手緊緊握在一起。這一刻,四個傷痕累累的少年少女,在彌漫著藥水味的病房里,以煙為香,以血為盟,結下了此生不渝的兄弟情義。誰也不會想到,這四個名字,終將擰成一股令整個地下世界都為之側目的、聞風喪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