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可回到酒店,還是覺得冷,一直打哆嗦。徐菓幫她洗了個熱水澡,吹干頭發(fā),然后把她抱上床。
酒店的燈光是黃色的,照的人很溫柔。
徐菓眼眸低垂,他的手還停留在程亦可臉上,掌心溫熱。
程亦可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這一刻,像是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們倆人。
徐菓揉了揉她頭發(fā),溫柔道:“可可,睡一會兒。”
程亦可輕輕“嗯”了一聲,然后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程亦可聽見徐菓進洗手間關(guān)門的聲音,然后是淅淅瀝瀝的水聲,她才把眼睛睜開。
后知后覺的疼痛感,心臟像是被扎了似的。程亦可埋進枕頭里,輕聲哭泣。
“嗚——嗚——”枕頭下的手機響起來。
程亦可拿起來一看,是紹萍萍打來的,她擦掉眼淚,深呼吸幾下,才按了接聽鍵。
“喂!”
紹萍萍聲音很冷靜:“亦可,你什么時候回玉和?”
“就這兩天吧。”
“那你明天回家一趟吧。”紹萍萍頓了頓,“我們聊一下你爸爸留下的東西。”
‘家’這個字再次扎疼了程亦可的心,她還有家嗎?
程亦可拉回思緒異常的平靜:“好,我明天回來。”
就這樣掛了電話,徐菓正好出洗手間。
他擦著頭發(fā),問:“有什么事嗎?”
“我明天要回去處理一點事。”
徐菓擦頭發(fā)的手愣了下,然后動作繼續(xù),語氣輕輕的:“要我陪你一起嗎?”
程亦可半坐起身,對他搖頭:“不用。”
徐菓沒再說什么。
“哥哥,我想自己解決。”
徐菓輕嘆口氣:“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可以自己解決。”
程亦可拿出手機:“那我先打個電話!”
......
第二天,徐菓開車把程亦可送回家,然后遵照程亦可的指示去買她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肉餅。
程亦可用鑰匙打開門,紹萍萍正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來了?”紹萍萍聽見程亦可進門的聲音,“過來坐吧。”
沒了程瑞,她們之間連見面都尷尬。
程亦可坐下。
其實紹萍萍要談什么,她都懂,不過是財產(chǎn)的分配而已。
紹萍萍看程亦可沒說話,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今年四十歲了,跟你爸爸結(jié)婚八年,你爸爸走了,其實我也不想活了。”
紹萍萍說著說著又哭了。
她擦了擦眼淚:“可是我還有程最,他才五歲,還沒上小學。”
“你知道的,我這幾年沒上班,也沒有收入,我養(yǎng)不起程最的。”
“你爸爸的公司近幾年收益不好,你也知道,所以,這房子......”
程亦可抬起眼皮看著她。
“留給我們可以嗎?”
其實紹萍萍不用說那么多,程亦可也沒想要房子,這座房子對她來說,很陌生。
她高中住校,大學住校,畢業(yè)一直留在玉和,偶爾回來也是窩在自己的房間。
這座房子,除了那個房間,其他地方幾乎沒有她的痕跡。
程亦可點頭:“可以。”
紹萍萍吸了吸鼻子,從包里拿了份文件出來:“這是放棄房子繼承權(quán)的協(xié)議。”
到這一刻,程亦可心才涼了起來,程瑞昨天才下葬,紹萍萍今天就把協(xié)議都擬好了。
不過想來也很正常,她們倆人誰也不了解誰,也不想去了解。
程亦可簽字,按指印,照紹萍萍的意思做,她本來就沒有想要爭房子的想法。
紹萍萍看了看協(xié)議,又說:“還有就是公司,公司你爸爸走了,也沒人經(jīng)營,我聽你爸爸說有2000萬的外債,我咨詢了一下,如果把公司賣出去還了債也剩不了多少錢,到時候......”
“公司不行。”程亦可打斷了紹萍萍。
紹萍萍看程亦可一直配合,現(xiàn)在態(tài)度突然剛硬起來,一時忘了說話。
“沒有人經(jīng)營就顧人經(jīng)營,我不同意賣公司。”程亦可道,“公司是我爸爸和我媽媽一起成立的,我想留下公司。”
昨晚,猜到紹萍萍的打算后,程亦可就給公司經(jīng)理王叔叔打了電話,問了公司的基本情況。
其實如果公司情況真的很差,程亦可也不會堅持。
可是從王叔叔那里打聽,才了解到,公司最近業(yè)務(wù)直線上升,還開發(fā)了自主的軟件APP,合作商家可以在軟件中自主操作,節(jié)約了很多人工成本,因此也增加了很多新商家合作。
只是公司確實有外債。
程亦可想了一宿,她今天來的目的就只剩下一個,保住公司。
程亦可接著說:“我爸爸這幾年還是賺了些錢的,存款這些我都不過問,都留給程最,我只要公司。”
紹萍萍其實知道公司有2000萬外債的時候,就沒打算打公司的主意,看程亦可這么想要這個破公司,還提出不分存款,正中她下懷,本來她還不知道找什么理由獨占房子還能多分一些存款。
既然這樣,紹萍萍也就不拒絕了:“好,公司留給你。”
紹萍萍拿出一張A4紙,吞吞吐吐道:“存......存款的事,希望......你能手寫一封協(xié)議。”
“好。”程亦可答應(yīng),“那公司的事,也希望你手寫一封協(xié)議。”
紹萍萍愣了一下,不過看程亦可一直好說話,也就答應(yīng)了。
處理完這些,程亦可拿上包向門口走。
路過鞋柜的時候,她轉(zhuǎn)身:“我還有些東西,這兩天過來拿了,再把鑰匙還你。”
“好。”
程亦可走出家門,深吸一口氣,然后打了個車去公司。
她還不清楚那2000萬是怎么回事,萬一債權(quán)人不同意,這公司她還是保不住的。
所以,現(xiàn)在,她要說服債權(quán)人。
來到公司,王經(jīng)理把程亦可帶到程瑞辦公室。
再次來到這個辦公室,恍如隔世。
上次來的時候,她才初中,印象中的桌子椅子都換了。
程亦可坐下,桌子上面還有程瑞和紹萍萍還有程最的全家福。
程亦可努力不去在意那些,她呼出一口氣:“王叔叔,那個債權(quán)人的聯(lián)系方式有嗎?”
王經(jīng)理搖頭:“沒有,當時投資人挺神秘的,來過幾次就決定投資了,你爸爸也不跟我們多說。”
這可怎么辦?難道等那個債權(quán)人自己找上門來?
那可能就晚了。
王經(jīng)理突然想到什么,指著程亦可身后:“對了,你身后有個保險柜,里面可能有合同之類的,你可以找找看。”
程亦可轉(zhuǎn)頭,確實有個半米高的銀色保險柜,上面是數(shù)字密碼鎖。
程亦可皺著眉:“王叔叔,你知道密碼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如果真打不開,可以聯(lián)系專業(yè)人員來開。”
“行吧。”程亦可頓了頓,“我先試試,打不開再聯(lián)系,你先出去吧,公司最近就交給你了。”
王經(jīng)理點頭:“你放心,還有,節(jié)哀順變。”
等王經(jīng)理出去,程亦可才蹲下研究密碼。
她先試了程瑞的生日,又試了程最的生日,都不行。
她也不記得紹萍萍的生日。
過了一會兒,她按下自己的生日。
其實她沒想過會打開,但是心里卻每按下一個數(shù)字,都更緊張一點。
像是在期待什么。
按下所有數(shù)字,“哐”一聲門鎖彈簧清脆的聲音。
程亦可大腦空白,愣在那兒。
當她找回思緒的時候,好像一切都釋然了。
那些成長中的忽視,私下的埋怨,憋悶全部消失,只剩曾經(jīng)的美好。
原來一滴水,也可以填滿海洋。
整片海洋,也是一滴水。
保險柜里面放了很多合同,大多是和一些商家合作的合同。
找了一會兒,確實找到了那份2000萬的債務(wù)合同。
可是甲方的位置赫然寫著“徐菓(自然人)”。
徐菓?
徐菓!!!
同名同姓?程亦可認真看了看身份證號碼,那個生日她再熟悉不過了。
翻到合同結(jié)尾,日期是去年11月的時候。
程亦可想起,那時候他剛從TX離開,然后說要出一趟遠門。
就是那時候來的淮午嗎?
那時候,好像是李清找上門來之后。
那時候,他明明說“這事只能你自己解決,我?guī)筒涣四恪薄?/p>
那時候,他們才剛在一起一個多月。
程亦可覺得自己好傻,她還以為是程瑞放棄了那個念頭,沒想到是他做了這些事。
程亦可也覺得他好傻,為什么可以默默的做這么多。
原來他的愛,從開始,就一直堅定,并毫無保留。
程亦可平息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徐菓發(fā)消息。
【一顆小橙子】:我在公司。
【一顆小橙子】:突然特別想你。
很快,徐菓就回消息了。
【糖油菓子】:馬上來。
二十來分鐘,徐菓就打電話說到了。
程亦可提著包立刻沖出公司。
徐菓看見程亦可的身影,立馬下車,手上還拿著她交代要買的肉餅。
程亦可直接撲了上去。
從今天起,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一切。
程亦可叫他的名字:“徐菓。”
“嗯,在。”
程亦可抱著他的手更緊了,又叫:“徐菓。”
“在。”
見程亦可這副樣子,以為她又開始難受了,徐菓親了親她頭發(fā),輕聲道:“我在。”
程亦可忍住眼淚,抬頭看他。
他的下頜線清晰,眼眸晴朗。
程亦可還是被淚水糊了視線,顫抖卻真誠的開口:“徐菓,我愛你。”
徐菓第一次聽她這樣表白自己。
在徐菓的認知里,程亦可膽小害羞,這些話可能她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他一直覺得他明白就好,也不需要她特地說出來證明什么。
可是聽到的那霎那,他才懂,有些話,說與不說是不一樣的。
他的心,再次淪陷。
徐菓認真的看著程亦可:“我也愛你。”
程亦可撲進他懷里,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