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驟暗。
但是沒關系——
步薇拿出了手機,打開手電筒,照見了墻壁上的畫。
連環畫。
第一幅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被一個中年女人領進富麗堂皇的府邸。
雖然線條很簡單,顯然沒系統的學過丹青,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女孩兒慢慢長大,變得亭亭玉立。
她成了夫人身邊的奉茶侍女。
而她的美麗也落進了這個家的男主人眼中。
畫面里,柔弱的女孩兒無助的躺在男人身下,淚濕枕巾。
下一幅,女孩兒懷孕了,短短幾筆線條勾勒出她的焦慮與恐懼。
很快她的恐懼就成了真。
她被兩個婆子強迫壓跪在地上,面前坐著雍容華貴的夫人。
眼淚和求饒沒能讓夫人心軟。
她被人捆綁著,塞進了棺材里,用鐵釘釘死,泥土一點點將她掩埋。
七幅畫,道盡了一個女孩兒悲慘的一生。
步薇又把手機電筒照向其他地方,手肘碰到了什么東西。
她回頭,是一副棺材。
棺材周圍還有釘孔。
是壁畫上那個女孩兒!
她掀開棺蓋,里頭坐著的人忽的坐起來,尖銳的指甲戳向她雙眼。
步薇迅速后退,流光豎在面前,一人一僵短暫目光相接。
她還有神智!
意識到這點,步薇立即開口,“你被人害死,在陰濕的土壤里化僵。后來你殺了他們,所有人!”
這僵尸身上怨氣和殺孽都很重。
不化骨發出尖細凄厲的笑聲。
“他們都該死!奪我童貞的男人該死,冷眼旁觀的人該死,助紂為虐的人該死,活埋我的人更該死!”
飛僵起碼得千年,這古宅才一百多年的歷史。
所以是后來修宅子的人建在了她的墓穴上?
畢竟這里確實是塊風水寶地。
可如果要修房子的話——
“你的墓穴被人挖了?”
就像死于瓦罐墳的李稚,千年來風土流沙,墳包沒了,被人偷了家。
不化骨眼里是徹骨的仇恨。
“都該死!這些視人命如螻蟻的狗官都該死!你和他們一樣不分皂白,你也該死!”
她黑發飛揚,身上的紅嫁衣是死的時候夫人讓人給她穿上的。
那個女人當時一臉漫不經心,眼里都是不屑和嘲弄。
“你雖不檢點,但畢竟跟我一場,我也不能不念主仆情分。便賜你一件嫁衣,讓你走得體面。以后到了閻王殿,也莫忘了自己姓什么。”
紅衣,活埋,枉死。
成厲鬼的三大條件都有了,但她化成更厲害的僵尸。
曾經被欺辱的小丫頭,轉眼便成了殺人魔。
步薇一掌拍向棺材。
僵尸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棺材板,畢竟這是它們的根。
不化骨果然放棄了攻擊,以手相抵。
地宮太暗,縱然步薇耳目靈敏,但也不如人家這個主人熟悉敏捷。
手中流光如虹,劍氣橫掃地宮的每個角落。
不化骨拼命保護自己的棺材,身上又添傷痕。
步薇雙手結印,迅速打在她眉心。
不化骨渾身一僵,被定住了。
步薇開了天眼。
一幕幕畫面從眼前和劃過,最終定格在一張帶著笑意的稚嫩臉龐上。
“暮荷。”
不化骨瞳孔一縮,劃過不知名的情緒。
步薇道:“你在墻壁上畫著你的一生,可為什么從頭到尾,都沒有你最好的姐妹,暮荷?”
不化骨不語,周身陰氣涌動。
定身咒困不了她多久。
步薇心知肚明,卻并不著急。
“你們一起被賣進林府,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最好。你犯錯時她與你一起挨罰,你被欺負時她擋在你前面,你的晚飯被倒掉,她把自己的饅頭分給你一半。你遭受奇恥大辱,她替你掩飾。你懷孕的事被人發現,她為你求情磕破了額頭。可你化僵以后,第一個殺的她。”
“閉嘴!”
不化骨聲音凄厲,定身咒破除。
她頭發亂如麻,眼里全是瘋狂的恨意,指甲胡亂的揮舞,宣泄著心中的滔天仇恨和憤怒。
步薇以劍抵擋,“為什么殺她?”
“她背叛我!”
不化骨眼瞳里血色如稠,“是她告發了我!我懷孕的事只有她知道,我那么信任她,把她當最好的姐妹,可她出賣了我!她借刀殺人,在我死后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那個畜生的床。她該死,所有人都該死!”
“真的是這樣嗎?”
步薇目光平靜,隱含銳利,似要刺穿她刻意忘記的那些真相。
“你知道林夫人善妒,不敢生下孩子,暮荷偷偷給你弄來了紅花。藥熬好了,你卻又舍不得,打翻了藥碗。她什么也沒說,把房間打掃干凈。可她偷買紅花的事還是被查出來了,一開始林夫人以為是她偷偷懷孕,命人仗責,想把孩子活活打死。她沒了半條命也沒出賣你。可你們倆關系這么好,紅花若不是她自己喝,就只能是你自己。”
“你被活埋慘死,為了給你報仇,她以身為餌。那天晚上,她袖子里藏著匕首,準備殺了那個欺辱你的男人。你化僵回來,看見他們耳鬢廝磨,不由分說便剖了她的心。”
“她倒下的時候,還在叫你的名字。”
“你閉嘴!”
不化骨情緒越發暴躁,墻壁被她戳了一個又一個的洞,連那幾幅畫也被她自己毀了。
“是你背叛我,是你出賣我,你該死,我沒錯!”
“你早就為自己報了仇,為什么還要把那些痛苦的經歷畫下來?這幾幅畫里,被刻意抹除的那個人,你是真的忘了,還是因為愧疚不敢面對?”
步薇步步緊逼,“她死后其實你就已經知道錯怪她了,但你不敢承認。你陷在仇恨里,覺得所有人都欠你,死去的人都罪有應得。你忘了暮荷,也忘記了和她并存的那個名字——青蓉。”
癲狂的不化骨——青蓉就像被點了穴,驀然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