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步薇的保駕護航真的挺有用,青花瓷一路上沒遇到什么危險,慢慢走到了大馬路,找到了警察。警察給她父母打了電話,把她送回了家。
小姑娘頭一次干這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嚇壞了,一直不敢接父母的電話。
回到家門口,還垂著頭。
父母對著警察好一通感謝,進了屋她就開始道歉。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離家出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說完半天沒聽見聲音。
她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下一秒,就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媽媽哽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嚇死我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本以為要挨罵的青花瓷呆了呆。
爸爸也走過來,“還好,安全回家了。你一直不接電話,我和你媽以為你被人綁架了,到處找同學老師打聽,警察局都跑了兩趟。萬幸,虛驚一場。”
他拍拍女兒的肩,“我們都聽老師說了,一次考試失誤而已,不是什么大問題。現(xiàn)在才高一,距離高考還遠著呢,咱們慢慢來,不著急。”
媽媽松開她,擦了擦眼淚,“是不是爸爸媽媽平時給你壓力太大了?寶貝對不起,以后媽媽一定多給你自由空間。考試確實很重要,但在爸爸媽媽心里,你開心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答應(yīng)媽媽,以后遇到困難,一定要說出來,好嗎?媽媽一定耐心聽,不會無理取鬧的就指責你。”
青花瓷感動得落淚,“我、我就是怕你們失望,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好好考,再也不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仙女姐姐說了,我將來會考個很好很好的大學,一直讀到博士。等我掙了錢,讓你們過好日子。”
仙女姐姐是誰?
不重要,女兒回來最重要。
這場短暫的離家出走沒有換來巴掌和黃金棍,而是理解和寬容。
青花瓷重拾信心,那之后的每次考試都全力以赴,終于在高二下學期拿到了幾所高校保送通知書,后來學習一路長虹,讀研,讀博,最后成為了大學教授。
所以很多時候,孩子只需要父母的一丁點理解和寬容,就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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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薇搬過來沒兩天,就有客人拜訪。
許碧凡和謝青黎。
這倆能湊到一起,也是挺意外的。
謝青黎是來道謝的,“昨天我和朋友去參加一個畫展,誰知道中途出了意外,有個小孩子不小心,身后一幅畫倒了下來。我過去救人的時候差點被砸到,關(guān)鍵時刻你上次給我的那道符起了作用,否則我的頭可能就要被砸破了。步小姐,真的要謝謝你。”
“好人有好報。”
步薇微微一笑,“這是你的福報。”
謝青黎初見時給了她善意,她回以同樣的善意,機緣巧合救了對方一命。
這便是因果。
許碧凡一直沒吭聲,她看著面前的普洱茶,有些恍惚。
步薇回沈家這么久,她從來沒關(guān)注過對方有什么喜好,愛吃什么愛喝什么,她一律不知。步薇卻細心的觀察到,她愛喝普洱。
這不是巧合。
因為謝青黎面前擺著的,是咖啡。
顯然步薇招待客人是用了心的。
正因察覺到這個細節(jié),許碧凡才更難受。
“小薇,你是不是怨我?”
“沒有。”
步薇實話實說,“我回去只為了斬斷塵緣,你們怎么對我的,我也都還回去了,不存在什么怨或者恨。”
許碧凡只覺心中澀然。
雖然步薇現(xiàn)在是明明白白的劃分界限,可畢竟是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孩子,如果當初真的沒有對自己這個母親懷有半分希冀,也不會在自己偏袒沈嬌嬌的時候失望到矢口怒罵。
如果當初自己對她好一點,會不會…
“終究是我虧欠你良多。”
明明當初懷孕的時候,她滿心期待,發(fā)誓要將女兒寵成公主。卻沒想到,給別人做了嫁衣。假千金進了監(jiān)獄,女兒也和自己離心,斷絕了關(guān)系。
步薇抿了口茶,語氣淡淡,“我說過,因果已平,無論孰是孰非,都已成過眼云煙,許太太不必放在心上。”
‘許太太’三個字再次扎的許碧凡心里一疼。
旁人都是喚她沈太太,她都快要忘記,自己原本姓許。
她也是名校畢業(yè),青春恣意,是有理想有抱負的熱血青年。猶記得,那個拿著關(guān)鍵證據(jù)沖進法庭,為失獨老人鳴冤的少女堅定灼然的目光。加害者最終伏法,受害者父母對她鞠躬道謝,泣不成聲。猶記得當初大聲說著,要做一名檢察官,讓這世間一切惡魔伏法的自己,那樣明艷熱烈,自信飛揚。
然而這些年為了沈正元,為了維持這段已經(jīng)名存實亡的婚姻,她把自己活成了個怨婦,漸漸忘記了本來的模樣。
為了那點不甘心。
為了那可笑的驕傲和自尊。
她是許家的女兒,大院里人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紅旗下驕傲的玫瑰。
怎么能輸給一個死人?
就為了賭一口氣,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到頭來什么都失去了。
她看著步薇,懷著最后一點希冀道:“如果你回家后,我對你好一些,你會不會留下來?”
步薇沉默片刻,道:“我遲早還是要走的。”
無論父母親緣,還是凡塵俗事,都不能困住她的道心。
她的目標一直很明確。
飛升。
許碧凡眼神暗了下去。
到底有過母女緣分,步薇還是提點了一句,“沈正元非良人,你現(xiàn)在抽身離開也不算晚。”
沈正元出軌的事都曝光了,從前羨慕許碧凡和丈夫恩愛的那些人,現(xiàn)在背地里不知道如何嘲笑。堂堂許家千金,下嫁給一個商戶子,用娘家的資源幫他在集團里站穩(wěn)了腳跟。結(jié)果人家吃飽了飯就開始砸碗。不止對初戀念念不忘,還弄出個替身養(yǎng)了整整十二年,可謂把她這個妻子的臉踩到了腳底下。
就這她還能忍,簡直就是千年活王八,忍者神龜級別了。
步薇對許碧凡一切的惡感,都源自于她是個戀愛腦。她腦子正常的時候,還是挺有魄力的。
她要是能清醒過來,就憑著自己多年法學教授的經(jīng)驗,也能在政壇上留下自己的傳奇。
她才四十八,還不晚。
許碧凡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后才道:“你爸…沈正元,他年輕時是個很有魅力的人,長得帥,學習好,身上沒有半點紈绔子弟的習氣,尊重女同學,脾氣也很好。身上有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我生活的那個圈子,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人。”
步薇客觀的接了句,“他現(xiàn)在也挺帥。”
謝青黎都忍不住露出一點笑容。
許碧凡失笑,面上的愁云淡了些,她平靜敘述,“當初是我主動追的他,那時候他剛跟溫念初分手。我后來去打聽過,他跟溫念初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人說他們走不長遠。但真的分開了,也沒人嘲笑奚落,反而覺得挺可惜。有句老話叫窮人乍富腆胸疊肚,但沈正元沒有半點驕橫或者小人得志,他跟溫念初階級相差那么大,卻依舊對她始終如一,實在難得。”
“喬昔念有句話說得對,他其實真的是個很重情的男人。”
步薇專喜歡給人拆臺,毫不客氣道:“那是溫念初離開得早,你別看他能養(yǎng)著喬昔念十二年。當初他要跟溫念初在一起,能恩愛兩年都算長情。”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死去的白月光才是無敵的。
人是現(xiàn)實的產(chǎn)物,尤其沈正元這種心機深沉,忍辱負重多年的人。
他不會甘于平庸。
如果當初他為了溫念初放棄家產(chǎn),放棄沈家的一切。或許一開始,甜蜜的愛情能短暫的治療他心里的創(chuàng)傷。但時間一久,潛藏在心里的仇恨和不甘就會越土而出。那時候他只會不滿,會抱怨,甚至會憎恨身邊這個女人,認為是她將自己拖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轉(zhuǎn)瞬就會變成相看兩厭的怨偶。
許碧凡還有后路,溫念初幾乎沒有。
她離開才是最好的結(jié)局。
許碧凡默然片刻,自嘲,“你小小年紀,比我通透多了。”
步薇心說我都活一千多年了,戀愛腦看了不知凡幾,要是連這點人心都揣摩不透,也別修仙了,干脆一頭撞死得了。
“他重情只限于對自己在意的人,比如他母親,他妹妹,哦還有那個死去的白月光。或許他從前對你也是一樣的,但男人差不多都一個德行,無法忍受吃軟飯的標簽。越有才華的男人,越是如此。哪怕你不提,但你的存在就是一種無聲的提醒。提醒著他曾經(jīng)有多不堪的過去,提醒著他曾放棄了什么。他本質(zhì)上跟他爸一樣,發(fā)達了就忘記了初心。哦不對,他比他爸多那么點良心,沒搞出個奸生子來氣死你。”
謝青黎心說這姑娘說話是真的直白。
完全不懂委婉二字怎么寫。
“還有你那個兒子…”步薇看了眼謝青黎,“其實沈括挺聰明的,可惜你倆沒往正途上引導,否則他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好好的姻緣,被他自己給作沒了。”
謝青黎冷不防被點,愣了下。
許碧凡也是一陣錯愕,“你是說他原本跟青黎…”
“現(xiàn)在沒了。”
步薇語氣微嘆,卻并無憐憫,“這大概就是命數(shù)吧,你截了我的命格,報應(yīng)就是你的一雙子女,一死一殘。”
女兒死了,兒子右手殘疾。
婚姻也搖搖欲墜。
許碧凡這半輩子,想想也挺窩囊的。
后來步薇聽說,許碧凡和沈正元離婚了。她沒有從政,依舊做她的政法教授,為祖國培養(yǎng)一個又一個的人才,也算是另一種絢爛的人生。
沈正元經(jīng)歷了這一切家變和公司股票變動后,開始專心培養(yǎng)唯一的兒子。
喬昔念幾次去找他,都被拒之門外。
這姑娘也是挺奇葩的。
她都當著媒體把沈正元扒光了,還指望著跟他重續(xù)前緣,給人做后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步薇則迎來了又一個客人。
江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