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小七自己,則借著腿上發(fā)力的那股勁道,身子向后一縱,輕巧地跳回了自家的漁船之上,整個過程干凈利落。
另外一邊,阮小五見阮小七得了手,也是依樣畫葫蘆。他同樣跳上另一艘被困的匪船,沒等船上的人反應過來,便用同樣的法子,將那一整船的人也全都掀了下去。
一時間,水下浪花翻騰,慘叫聲、求救聲混作一團。
也有那么一兩個身體格外健壯的嘍啰,硬是扛住了冰水的刺激,手腳并用,拼了命地游回到自家的船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上來。
可人是上來了,渾身的衣褲卻已濕透,一個個凍得是嘴唇發(fā)紫,上下牙齒不住地打顫,哆哆嗦嗦地趴在船幫上,連話都說不出來。
阮氏三雄站在自家的船上,看著這般狼狽景象,齊齊放聲大笑起來。
兩艘船總共來了七八個嘍啰,此時能爬上船的,已然不足半數(shù)。
阮小二瞧著差不多了,就剩下這么些個半死不活的了。
他走到船頭,對著那幾個趴在船上的嘍啰高聲說道:“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從前我們石碣村的漁民,都在這梁山泊里打魚度日,那時候一網(wǎng)下去,運氣好能拉上四五百斤的活魚,雖談不上什么大富大貴,可日子也算富足。”
“如今倒好,你們這伙強人霸占了這八百里水泊,更是立下規(guī)矩不叫我們打魚,這便是斷了我們全村人的生路!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你們回去告訴你家那個鳥大王,從今往后,我們哥兒幾個還就要在這梁山水泊里打魚了!他若是不允,咱們就水里見個真章,比劃比劃!”
說罷,他也不再理會這些凍得發(fā)抖的嘍啰,對著阮小五和阮小七一招手,三艘漁船調轉船頭,揚長而去。
那幾個爬上船的嘍啰之中,便有先前那匪首。
只見他此時渾身濕透,哆哆嗦嗦地扒著船舷,嘴里卻依舊不干不凈地罵著閑街:“抱著金元寶跳井——你們是要錢不要命了?好好好,你們有種!待匪爺我回得寨子,稟告大王,定要點齊兵馬,帶著梁山大軍,踏平你們那小小的石碣村!”
他的叫罵聲在空曠的湖面上回蕩,換來的卻是阮氏兄弟更加響亮的笑聲,漸行漸遠。
阮氏三雄領著人回轉石碣村,此處暫且不提。
且說那湖面之上,寒風一吹,剩下的三個嘍啰凍得渾身發(fā)顫。來時七八條好漢,威風凜凜,如今只剩三只落湯雞,這般回去,如何向大王交代?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嘍啰,牙齒抖得咯咯作響,帶著哭腔開了口:“頭兒,這……這可怎么辦吶?咱們怎么回去啊?”
那為首之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中怒火翻騰,卻又無處發(fā)泄。只好暫時強壓下火氣,四下里張望了一圈。
他倒也不是個全無腦子之人,眼珠一轉,便指著另外那艘空船。
“哭什么哭!沒出息的東西!去將那船的船板拆了,權當船槳用!兩船并作一船,趕緊回去稟告大王!”
他又瞪了那兩個嘍啰一:“待會兒見了大王,該怎么說,你們兩個可知曉?”
那兩個嘍啰面面相覷,皆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匪首氣不打一處來,低聲喝罵:“廢物!兩個蠢貨!”
他湊近了些:“都給老子聽清楚了!回去之后,就說石碣村的漁民糾集了七八艘漁船,足有二三十號人,將咱們團團圍住!我等寡不敵眾,與他們奮力死戰(zhàn),最終才不敵敗退,都聽懂了沒有?”
兩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趕忙點頭稱是。
“懂了懂了!頭兒說的是!”
“就這么說!”
匪首又罵了一聲:“懂了還不快去干活!想在湖上過夜不成!”
兩人一個激靈,不敢再耽擱,連忙跳到另一艘船上,開始拆解船板。
梁山泊用來巡查的快船,為了追求速度,船身造得輕薄,船板也并不厚實。
三人合力,叮叮當當一通忙活,總算拆下幾塊長條木板。
匪首坐在船尾,兩個嘍啰兵則在船舷兩側奮力劃水,小船這才慢悠悠地朝著梁山水寨的方向而去。
一路無話,回到水寨碼頭,幾人也顧不得回營換下濕透的衣裳,就這么渾身滴著水,一步一個水印,急匆匆地奔著聚義廳而去,引得沿途的嘍啰紛紛側目。
此時,分贓聚義廳內,梁山泊三位頭領正在議事。
居中首位上坐著的,正是梁山泊大當家,“白衣秀士”王倫。
王倫身量不高,面皮白凈,身上既無尋常好漢的彪悍之氣,也無江湖草莽的豪邁之風。
只見他身著一件白色儒生長衫,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絲絳,頭上戴著一頂四方平定巾。
若不是坐在這聚義廳的正位上,任誰見了,都只當他是哪家鄉(xiāng)紳請來的教書先生。
王倫的下手兩側,坐著兩位頭領。
左手邊的是“摸著天”杜遷,此人身形高瘦,顴骨突出,一對眼睛深陷在眼窩里,顯得有幾分陰沉。
右手邊的是“云里金剛”宋萬,他生得倒是膀大腰圓,一臉的絡腮胡子,頗有幾分威勢。
那匪首一見王倫,連忙搶上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后兩個嘍啰也有樣學樣地跪下。
“大王!小人無能,請大王責罰!”
王倫正與杜遷、宋萬說著山寨錢糧之事,見他們這副狼狽模樣,不由得停下話頭。
他將折扇“啪”地一合,問道:“何事驚慌?爾等不是去巡湖了嗎,怎弄成這般模樣?”
那匪首的口才本就不錯,得了王倫問話,當即便將先前編好的說辭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
“稟大王!我等奉命巡湖,行至石碣村左近水域,忽見湖面上有七八艘漁船,二三十個漁民,正在那里撒網(wǎng)捕魚,口中還唱著漁歌,全不將我梁山的規(guī)矩放在眼里!”
“我等上前喝止,誰知那伙漁民蠻橫無比,非但不聽勸,反而口出狂言,辱罵大王與兩位頭領!”
“他們先在水下設伏,繳了我等的船槳,又仗著人多船多,一擁而上,將我等的船只團團圍住!我等兄弟雖奮力死戰(zhàn),奈何對方人多勢眾,好幾位弟兄都……都折在了那里!小人拼死才殺出重圍,回來向大王報信!”
他說得聲情并茂,說到最后,竟還擠出幾滴眼淚來,一副忠心護主的模樣,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王倫見他這副模樣,已是信了七八分。
他將手中的折扇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豈有此理!區(qū)區(qū)一伙漁民,也敢在我梁山泊的地界上如此放肆!”
旁邊的杜遷和宋萬聽得也是怒火中燒。
杜遷更是站起身來,對著王倫一抱拳:“大哥!這石碣村我倒是聽說過!村里有三個姓阮的潑皮,乃是親兄弟,平日里就在這左近水域撒野,在江湖上也有幾分薄名。”
“三人喚作‘立地太歲’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還有個‘活閻羅’阮小七。這三人水性精熟,又愛結交些亡命之徒,今日之事,定是他們三個在背后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