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靜知拍板道:“以后每晚加項任務:跟我去外面運動半小時!放心,我給你設計最科學的燃脂心率區(qū)間,保證不影響你白天刷題效率!”
余夏想到她的那個1500米第6名,不愿意被她看扁,滿口答應了下來。
于是,每晚華燈初上,都能看到小區(qū)運動場上,一個氣喘吁吁的微胖少年和一個邊跑邊背單詞的學姐的身影。
余夏一邊喘一邊抱怨:“江老師…這…這效率…太低…了…”
江靜知:“閉嘴!調(diào)整呼吸!步頻跟上!想想你多余的12.3%!”
余夏:“……”
為什么減肥比解壓軸題還痛苦!
就這樣,高三的戰(zhàn)車,在雞飛狗跳、無可奈何卻又笑料百出的日常中,朝著堅定的目標,轟隆隆地全速前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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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暑氣蒸騰,猶如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NOI)賽場內(nèi)那幾乎緊張到爆的氣氛。
鍵盤敲擊聲如同密集的雨點,敲打在每一個參賽者的心上。余夏坐在角落的機位前,額發(fā)被汗水浸濕,黏在光潔的額頭上,那雙平日里冷靜如黑曜石的眼睛,此刻卻像高速運轉(zhuǎn)的CPU風扇,閃爍著過載的焦灼。
他還是太年輕了。在一群普遍十七八歲、經(jīng)驗老道、眼神沉穩(wěn)如磐石的對手中間,他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龐和略顯單薄的身板,顯得格格不入。
雖然憑借過人的天賦和江靜知魔鬼訓練打磨出的扎實功底,他一路過關斬將,但最后幾道壓軸難題,如同橫亙在前的天塹。
經(jīng)驗上的鴻溝,在極限高壓和長時間鏖戰(zhàn)中,被無情地放大。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思維在某個臨界點后開始出現(xiàn)微小的遲滯,指尖敲擊的節(jié)奏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最終成績公布那天,恰好是余夏的十四歲生日。
沒有期待中的金牌。沒有Q大保送資格。更沒有叉院。
屏幕上,他的名字后面,清晰地標注著“銀牌”。
銀牌。全國二等獎。強基計劃優(yōu)惠資格。
對于絕大多數(shù)高中生來說,這已經(jīng)是足以傲視群雄、敲開頂尖學府大門的輝煌戰(zhàn)績。
但對于目標直指金牌、志在必得的余夏來說,這無異于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
尤其在他十四歲生日的這一天,這份“禮物”顯得格外冰冷刺骨。
他沉默地摘下參賽證,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理會旁邊選手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玩偶,木然地收拾好背包,走出了賽場。
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是父母、江靜知、褚星野、甚至遠在老家的爺爺發(fā)來的生日祝福和詢問戰(zhàn)況的消息。
他看都懶得看一下手機,更沒有回復。
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間,他反鎖了門,將背包連同那塊沉甸甸的銀牌一起扔在角落。
世界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
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十四歲的少年淹沒。
他引以為傲的智商,他精密如鐘表的時間管理,他以為堅不可摧的自信堡壘,在這一刻,被那塊銀牌砸得粉碎。
“為什么?”他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低吼,聲音嘶啞,“就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礦泉水瓶狠狠砸向墻壁,塑料瓶身癟了下去,水花四濺。
他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fā),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幼獸,焦躁、憤怒,卻又無處發(fā)泄。
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還停留在帶隊老師幫他復盤的那最后一道未完全解出的題目。
他死死盯著那行行代碼,眼神兇狠,仿佛要將屏幕盯穿。下一秒,他猛地合上電腦,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然后頹然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了頭。
門外,徐茹萍和余志超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隔著門板,聽到里面壓抑的喘息、低泣以及物品碰撞的聲音,心都揪緊了。
“天天?天天!你開開門呀!讓媽媽看看你!”徐茹萍的聲音帶著哭腔,用力拍著門,“銀牌也很棒了!真的!媽媽為你驕傲!今天是你生日啊,我們……”
“滾!”一聲壓抑著暴怒的低吼從門內(nèi)傳來,打斷了徐茹萍的話。
余志超臉色鐵青,想說什么,卻被徐茹萍死死拉住。她紅著眼眶,對丈夫搖搖頭。他們也從未見過兒子如此失控的樣子。
江靜知接到徐茹萍的電話趕到酒店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徐茹萍靠在余志超懷里默默流淚,余志超眉頭緊鎖,一臉擔憂和無奈。
房間門緊閉,里面一片死寂,但那種壓抑的、瀕臨爆炸的氣息卻清晰地透出來。
“江老師……”徐茹萍泣不成聲。
“叔叔阿姨,”江靜知深吸一口氣,“讓我試試吧。”
她走到門前,沒有像徐茹萍那樣急切地拍門呼喊,而是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門板:“余夏,開門。是我。”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不想聽‘銀牌也很棒’、‘下次再來’這種話。”江靜知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帶著一種實驗室里分析失敗數(shù)據(jù)的冷靜,“我也沒打算說。開門,我們聊聊你最后卡住的那道題。第37行,那個回溯剪枝的條件設置,是不是考慮漏了負權邊的情況?”
房間里依舊沉默,但那股狂暴的氣息似乎凝滯了一瞬。
江靜知繼續(xù)加碼,拋出一個更具體的點:“還有,第15個子任務的邊界條件處理,你用貪心局部最優(yōu),但全局最優(yōu)路徑可能繞開了那個點,導致后續(xù)狀態(tài)轉(zhuǎn)移出錯。是不是?”
幾秒鐘后,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開了一條縫。
江靜知推門進去,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父母擔憂的目光。
房間里一片狼藉,礦泉水瓶滾在墻角,枕頭掉在地上。
余夏坐在床邊,背對著她,肩膀微微聳動,整個人籠罩在一片濃重的低氣壓里。
江靜知沒有靠近,只是倚在門邊的墻上,目光掃過角落的銀牌,然后落在他緊繃的背影上。
“分析報告我看了。我還去找你們帶隊教練問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