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長椅冰冷而堅硬,江霧玥坐在上面。
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始終沒有等來楚瑤的回電。
她知道不該再對顧時硯抱有任何期望,可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心臟還是一點點沉下去,冷透骨髓。
每一次都是這樣。
無論是最初江家破產,親人離散;還是后來母親病逝,將她托付給看似可靠的顧家;又或是現在,她名義上的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棄之不顧。
她的結局,仿佛注定就是被拋棄,然后孤零零的一個人。
就在她要被絕望吞噬時,一雙黑色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
江霧玥怔怔地抬起頭。
逆著光,她看到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陌生男人。
男人臉上帶著微笑,語氣恭敬:“請問是江霧玥小姐嗎?”
江霧玥警惕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男人看出她的疑慮,笑容不變,解釋道:“您的先生暫時抽不開身。他特意吩咐我,先送您回家休息?!?/p>
顧時硯吩咐的?江霧玥微微皺眉。
顧時硯身邊的幾個常用助理和司機,她雖然不熟,但至少打過照面,似乎并沒有眼前這個人。
她遲疑地開口:“你是說顧……”
男人不著痕跡地打斷她,語氣溫和有禮:“蘇小姐那邊估計還需要不少時間,一直在這里干等著也不是辦法,您還受了傷,需要休息?!?/p>
他微微躬身,做出邀請的姿勢,“車就在外面,請讓我先送您回去吧?!?/p>
他不僅知道蘇挽星,言語間對顧家的情況似乎也很了解,加上他周身沉穩不凡的氣度,確實很像顧家會聘用的高級助理。
江霧玥壓下心頭的疑慮,點了點頭。
她現在確實無處可去,也無法獨自離開。
“麻煩你了?!?/p>
她借著男人伸出的手臂,艱難地站起身,每動一下,腳踝都鉆心地疼。
男人扶得很穩,既提供了支撐,又保持了禮貌的距離。
黑色奧迪A8安靜地停在一旁。
就在這輛奧迪旁邊,赫然停著一輛氣勢迫人的勞斯萊斯幻影,全球限量款的車型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江霧玥的目光在那輛幻影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彎腰坐進了奧迪車里。
“江小姐,是送您回顧家嗎?”男人啟動車子,平穩地駛出醫院。
“不?!?/p>
江霧玥立刻拒絕:“可以送我去一個朋友家嗎?我把地址給你?!?/p>
“好的?!蹦腥藳]有多問,干脆地應下。
江霧玥報出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車子平穩地駛入小區,停在一棟公寓樓下。
男人再次扶著她下車,一路小心地攙著她上樓,進門,直到她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江小姐,您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辭了。”
男人微微鞠了一躬,從西裝內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她,“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之后還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隨時聯系我?!?/p>
江霧玥接過名片,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
程昊,以及一個私人電話號碼。
沒有職位,沒有公司信息。
“謝謝您,程先生?!彼p聲道謝。
“不客氣,應該的。”程昊再次頷首,轉身輕輕帶上了門離開。
-
“天啊,玥玥!你的腳怎么弄成這樣了?!”
楚瑤火急火燎地趕到公寓,一開門就看到江霧玥坐在沙發上。
裹著紗布的右腳格外刺眼。
她心疼地撲過去,聲音都變了調。
江霧玥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p>
楚瑤在她身邊坐下,仔細查看她的傷處,追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回顧家拿東西嗎?怎么會弄成這樣?”
江霧玥垂下眼睫:“嗯,回去拿點東西,和顧時硯……起了點爭執,沒站穩,就從樓梯上摔下來了?!?/p>
“顧時硯那個王八蛋!”
楚瑤立刻炸了,“他是不是又欺負你了?!他人呢?你摔成這樣,他就沒管你?!”
“蘇挽星突然大出血,也送醫院了。他……去陪她了?!?/p>
“我艸他大爺的!”
楚瑤氣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連珠炮似的罵道,“又是那個綠茶婊!她就不能消停點!早不出血晚不出血,偏偏這個時候出血?她就是故意的!顧時硯那個瞎子蠢貨!他就那么寶貝她和她肚子里那塊肉?把你一個人丟在醫院?他還是不是人!真是渣男配賤女,天長地久!”
她罵罵咧咧地發泄了一通,看著江霧玥脆弱的模樣,心疼得不行,當即拍板:“不行!你這腳傷成這樣,一個人怎么行?我這幾天就住這兒照顧你!”
江霧玥心里一暖,輕輕握住她的手:“瑤瑤,謝謝你。不過醫生說只是扭傷,沒傷到骨頭,養幾天就差不多能走路了?!?/p>
楚瑤打斷她,態度堅決,“就這么說定了!我明天就收拾東西過來!”
就在這時,江霧玥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顧時硯打來的電話。
江霧玥只看了一眼,眼神瞬間冷了下去,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伸手掛斷了電話。
電話剛斷,微信消息一條條彈了出來,還是顧時硯:
【眠眠,你在哪里?腳還疼不疼?】
【我過去看看你?!?/p>
【都是我的錯,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告訴我地址,我過去看看你。】
江霧玥看著這些消息,心里升起一絲怪異。
那個叫程昊的男人,不是顧時硯派來送她的嗎?難道他沒有告訴顧時硯自己住在這里?
沒等她細想,楚瑤湊了過來,看到那條消息,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把搶過手機扔到沙發另一頭:“別理那個渣男!讓他跟他的好妹妹過去吧!”
說完,楚瑤想起重要的事,在江霧玥身邊坐正,語氣變得興奮起來:“對了玥玥!正好跟你說個好消息!工作我給你問到了,一份超級好的兼職,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什么工作?”江霧玥被轉移了注意力。
“我媽媽的一個表親,家里有個十幾歲的小孩,想學鋼琴,正在找靠譜的鋼琴老師呢!我記得你高中鋼琴就彈得一級棒,后來出國留學不也是修的鋼琴專業嗎?教小孩子基礎絕對綽綽有余!”
江霧玥聞言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恍惚:“鋼琴……?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碰過了。”
自從嫁給顧時硯之后,她幾乎就封閉了與藝術世界所有的連接。
“哎呀,沒關系啦!”
楚瑤摟住她的肩膀給她打氣,“你那是底子好!就算幾年不彈,水平也吊打市面上好多老師好不好!而且那家可是真正的豪門,林家!你知道的吧?給的課時費特別高!就是每周去個一兩次,教教小朋友,輕松又賺得多,還能重新接觸你喜歡的東西,多好?。 ?/p>
林家……江霧玥自然是知道的,那是可以和顧家媲美的顯赫家族。
她心動了。
不僅僅是因為豐厚的報酬,更因為楚瑤那句“重新接觸你喜歡的東西”。
或許,這真的是一個告別過去,開啟新生活的契機。
她點點頭:“好,我試試?!?/p>
“太棒了!”楚瑤高興地拍手,“那我馬上幫你聯系!”
江霧玥找出筆記本,在網上搜索一些鋼琴教學視頻和曲譜。
楚瑤出了趟門,回來時手里拎著一個便利店袋子,里面是好幾罐冰啤酒。
“瑤瑤?你這是……”江霧玥驚訝地看著她。
楚瑤笑嘻嘻地把袋子放在桌上,拿出兩罐,“啪”地一聲打開,遞給她一罐。
“來!慶祝我們玥玥勇敢告別渣男,開啟嶄新燦爛的新生活!必須走一個!”
江霧玥忍不住笑出來,心底的陰霾被驅散了不少。
她接過啤酒,和楚瑤用力碰了一下:“好,慶祝新生!”
冰涼的酒液劃過喉嚨,奇異地帶來了一種暢快和釋然。
夜深了,楚瑤早已扛不住酒意和疲憊,沉沉睡去。
江霧玥卻依舊清醒。
她翻來覆去,索性輕輕坐起身,抱著膝蓋,望著窗外城市的夜景。
窗外是城市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每一盞燈的背后都有一個故事。
而她,也即將書寫自己新的故事。
她拿起手機,對著窗外沉靜的夜色拍下了一張照片。
照片里,遠處是星星點點的燈火,近處是窗框勾勒出的寧靜一隅。
她低著頭,認真編輯了配文:
【夜色難免黑涼,前行必有曙光。重新開始?!?/p>
深吸一口氣,她點擊了發送。
就在朋友圈發送成功的同時,立刻彈出了一個點贊的通知。
江霧玥的心莫名一跳,點開通知列表。
她看清那個簡約卻熟悉的頭像,瞳孔猛地一顫。
怎么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