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相幾次三番地想把他弄下去,都被他硬頂了回去。
是個有骨氣,但沒什么眼力見的孤臣。
之前,他只覺得這個人不知變通,難成大器。
可現在,從蘇折霧的嘴里聽到這個名字,他卻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南境賑災,事關重大。
如果派柳家的人去,那筆巨額的賑災款,還不知道有多少能真正落到災民手里。柳家的勢力,也會因此進一步擴張。
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可如果派沈扶寂舉薦的人去,又等于讓沈扶寂的勢力插手了地方事務,同樣會尾大不掉。
一邊是外戚,一邊是權臣……
而張清源這種不屬于任何派系的“孤臣”,不正是最好的人選嗎?
他鐵面無私,肯定不會貪墨賑災款。
他沒有黨羽,就算手握大權,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是由他洛燁“親自”發現并提拔的。
他會對自己感恩戴德,會成為自己手里一把最好用的刀!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
他甚至覺得,這是上天在指引他。
他轉過頭,看著蘇折霧,眼神里,充滿了欣賞和激動。
“你……說得對?!彼兆∷氖?,用力地捏了捏。
“你提醒了朕。張清源……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p>
他看著蘇折霧,像是看著一件稀世珍寶。
他以為,她只是一個柔弱善良、可供撫慰的替身。
卻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樣的見識和胸襟。
他看著蘇折霧的眼神,也變得愈發熾熱。
蘇折霧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陛下……能聽進奴婢的胡言亂語,是奴婢的福氣。”她低下頭,輕聲說。
“這不是胡言亂語?!甭鍩钫酒鹕?,在房間里來回踱步,顯得有些興奮,“這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朕知道了,朕知道該怎么做了!”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蘇折霧,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神采。
“你好好養傷,朕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長春宮。
他要立刻回御書房,他要立刻下旨!
洛燁一走,蘇折霧臉上的柔弱和惶恐便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靜。
她靠在軟榻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剛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耗盡了她所有的心神。
不過,好在,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將“張清源”這個名字,像一顆種子一樣,種進了洛燁的心里。
……
第二天,早朝。
御書房內,氣氛凝重。
南境水患的奏報,已經堆滿了龍案。
洛燁一夜未眠,反復思量,已經下定了決心。
“諸位愛卿,”他坐在龍椅上,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南境水患,刻不容緩。朕決定,即刻派遣欽差,攜二十萬兩白銀,前往南境,主持賑災事宜?!?/p>
話音一落,底下的官員們立刻開始交頭接耳。
二十萬兩!
這可是一筆巨款。
誰能當上這個欽差,就等于掌握了無數的財富和權力。
柳丞相往前站了一步,躬身奏道:“陛下圣明。臣以為,戶部侍郎錢峰,為人練達,熟悉錢糧事務,是欽差的不二人選?!?/p>
他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好幾個官員站出來附和。
“臣附議,錢大人老成持重,堪當大任?!?/p>
“臣也以為錢大人最為合適。”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柳黨的成員。
洛燁看著底下這群人,心里冷笑一聲。
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
他還沒怎么樣,他們就急著要把這塊肥肉吞進自己嘴里。
真當他這個皇帝是擺設嗎?
就在這時,另一邊,一個身穿御史官服的老臣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異議?!?/p>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正德。一個有名的老頑固,也是朝中少數幾個敢跟柳丞相叫板的人。
“錢侍郎雖然熟悉錢糧,但其人品性,卻有待商榷。南境災情嚴重,民怨沸騰,若派一個只知算計、不知體恤民情的人去,恐怕只會激起民變??!”
“臣以為,此事當慎重!”
柳丞相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林大人此言何意?錢侍郎為官多年,兢兢業業,何來品行不端一說?你這是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林御史毫不退讓。
“去年京畿大旱,朝廷撥下的撫恤金,為何到了百姓手里,就只剩下三成?錢侍郎,你敢說你沒從中漁利嗎?”
“你……你胡說!”錢峰的臉一下子就白了,連忙跪下,“陛下明察!臣冤枉??!”
朝堂之上,瞬間吵成了一鍋粥。
洛燁冷眼看著底下的人狗咬狗,一言不發。
他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他才重重地一拍龍案。
“夠了!”
一聲怒喝,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國難當頭,你們不思如何為國分憂,為民解難,卻在這里為了個人私利,互相攻訐,成何體統!”
洛燁站起身,目光如電,掃過底下每一個人的臉。
“此事,不必再議了。朕,心意已決。”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道:“傳朕旨意,著大理寺少卿張清源,為南境賑災欽差,總領一切事宜。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張清源?
那個又臭又硬的犟驢?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以為自己聽錯了。
柳丞相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怎么也沒想到,洛燁竟然會繞開他提議的人選,選了這么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張清源是哪個派系的?他不是任何派系的。
他就是個孤臣,一個愣頭青!
洛燁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柳丞相急了,連忙出列,“陛下三思!張清源不過一介少卿,從未有過地方任職的經驗,如何能擔當此等重任?”
“南境災情復雜,非老成持重之人不能勝任啊!”
“丞相是覺得,朕的眼光,不如你嗎?”洛燁冷冷地反問。
一句話,就把柳丞相堵得啞口無言。
“朕意已決,退朝!”
洛燁說完,便一甩龍袍,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內殿,留下滿朝文武,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