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仰頭望著他,眼尾紅痣晃成一片滟滟霞色:“可以嗎?”
她問得認真。
是真在征求他的同意。
這種透著天真的試探,倒比風月場中的調笑更叫人喉頭發緊。
祈灼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臉——
鼻尖細絨沾著酒香,唇瓣微張時能看見貝齒。發間步搖的珍珠墜子蹭過他手背,涼絲絲的像秋夜露水。
讓他的呼吸也頓了幾秒。
這位侯府假千金,似乎與外界傳言并不相同。
若那下聯不是她提前找人寫好,那她就并不蠢笨,反倒才華驚艷。也并非放蕩,而是有種近乎純粹的直白。
毫不遮掩自己的內心,又坦然表現出來。
他未置可否。
她見他不答,便當作默許,手指攥住他胸前衣襟,一寸寸傾近。
祈灼能看見少女睫毛在眼瞼投下的陰影逐漸壓過來,像兩片即將合攏的蝶翼。
咫尺之隔的呼吸間糾纏在一起,連空氣都變得黏膩燥熱。
祈灼抬手輕握住她的下頜。
然而就在雙唇將要相觸之時,門外卻忽然傳來動靜,是李管事透著慌亂的語調。
“霍將軍,我們祈公子正在會客,您……”
下一秒,門就被侍衛直接推開。
霍驍一抬眼,只見隔著一層薄紗,他隱約看見兩道身影幾乎密不可分地糾纏在一起。少女像是被男人環抱在腿上,姿態親密至極。
霍驍喉結不可控制地滾動了一下。
侍衛也有些傻眼。
他沒想到,這位云大小姐真的這么大膽,來漱玉樓真是來找男人尋歡作樂的,甚至找的還是滿京城旁人連見上一面都難的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霍驍走過去,掀開薄紗。
這回看得真切。
少女歪倚在男人肩頭,鴉青色發絲散落在祈灼臂彎,雙頰染著緋色,像沾了朝露的芍藥。雙目輕闔似是睡著了。
祈灼抬眼時神色疏淡:“霍將軍未經允許就擅自闖入,是否太過失禮了?!?/p>
霍驍將視線從云綺身上挪開,臉上看不出表情,聲音冷寂:“祈公子和她是怎么回事?”
“不過是客人貪杯醉了,起身時險些跌著,我扶了一把,”
祈灼面色溫和,桃花眼彎起漫不經心的笑,“將軍莫不是看錯了什么?”
霍驍視線掃過桌上酒杯,也聞到了空氣中隱約的酒香。
身后侍衛忙不迭開口:“祈公子,這位云小姐是我家將軍的……前妻?!?/p>
“哦?”祈灼似是驚訝,“這我倒是并不知道。”
“不過既然已是前任,這位姑娘應當是行事自由,”他忽然低笑出聲,眼尾漫上幾分看戲般的慵懶,“霍將軍這般氣勢洶洶,莫不是后悔了?”
霍驍深吸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過來。
但閉上眼睛,想到的就是昨日她對他做的那些事,會不會也做在別的男人身上。
明明未睜開眼,卻又覺得刺眼。
雖然他們只當了一日夫妻,但他既然是她的前夫,也不該任由她在外面肆意妄為。不只是侯府,敗壞的也有將軍府的名聲。
“既然她喝醉了,那便由我將她送回侯府。”霍驍道。
他上前幾步,彎腰伸出手臂,周身氣壓冷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視線掠過桌上鋪開的宣紙。
只見字跡行云流水,肆意瀟灑。
就像最后那句“熱酒澆開萬壑冰”表現得一般灑脫。
霍驍并不知道這紙上的詩是誰寫的。
祈灼卻動也未動,似笑非笑開口:“霍將軍是否太不把我當回事了。這是漱玉樓,我的客人,哪怕是當朝將軍,也不能隨意帶走?!?/p>
話音未落,懷中少女忽然輕哼一聲,睫毛顫巍巍掀起,眼底還凝著未散的醉意,嘟囔著“好吵……”
卻下意識往祈灼頸間又蹭了蹭,帶來幾分癢意。
待眼神迷離地看清眼前人,她眨了眨眼,反應慢了半拍:“……將軍?你也來喝祈公子的酒?他釀的梅子酒,好好喝……”
尾音拖得綿軟,手還朝著桌上空了的酒杯指了指,似意猶未盡。
她究竟喝了多少酒,才醉成這副樣子?
霍驍臉色愈發沉郁,半晌才從齒間擠出一句:“云綺,你跟不跟我走?”
醉酒的少女歪著頭思索片刻,終于猶豫著朝他張開雙臂。
莫名地,霍驍心中陡然松了口氣。
若她不愿跟他走,執意伏在祈灼懷里不肯走,他確實沒法強行將人帶走。
他大手一伸,長臂穿過她膝彎與后背,輕松將云綺橫抱起來,高大冷硬的身軀襯得她體型越發嬌小。醉意朦朧的少女順勢攀住他脖頸,臉頰貼著他肩膀輕輕蹭了蹭,像只貪睡的貓兒般蜷進他懷里。
懷中陡然失去溫度。
祈灼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眼底卻沒了笑意。
云綺瞇著眼:“謝謝祈公子招待,我改日再來……”
霍驍抱著人,猛地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