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楚翊。
他怎么會在這兒?
云綺抬眸對上楚翊的眼,瞳仁里沒晃出多少意外,只尾梢輕輕一挑:“表哥怎么會在這里?”
楚翊立在樹影里,身上似也沾了點清寧寺的香火氣。
他低頭看她,眸色幽沉:“我去藏經閣取件東西,出門便看見表妹在樹下,表妹為何會在此處?”
云綺也跟著回道:“我是來給別人送件東西,出來后看到這邊景致不錯,便待在這兒賞了會兒景色。”
給別人送東西?
這里是清寧寺。
眼前的人若是來給人送東西,莫不是,送給自己那位隱藏身份久居寺中清修的姑姑?
楚翊不動聲色地將目光從楚虞住處的方向掃過,又收回來,并沒有追問什么。
云綺感受到身上將她包裹的暖意,那暖意來自肩頭那件墨色披風。
料子是質感極佳的暗紋云錦,觸手細膩柔滑,寬大連她的小臂都能一并裹住,襯得她本就纖細的身形愈發嬌小。
更惹眼的是披風邊緣繡著的螭龍紋,銀線在日光下泛著冷光,龍鱗細密、龍爪遒勁。
這紋樣在朝中規制極嚴,皇子之中,也只太子和楚翊兩人有資格用。
她抬手,纖白指尖輕輕覆在那螭龍紋上,觸感精致得,一摸就知道是出自頂尖繡娘之手。
“表哥這披風,我不敢披著,怕是會逾矩。”
說著,她抬手,朱唇微啟,剛觸到披風邊緣,便要輕輕將那片墨色從肩頭扯下。
楚翊卻快她一步抬手,溫熱的掌心直接覆在她懸在半空的手背上,指腹不經意蹭過她微涼的指節。
云綺指尖一顫,動作頓住,他的力道不重,卻穩穩將她的手按在披風上,兩人肌膚相貼的地方像是燃了點細碎的暖,連帶著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想往后縮手,他卻沒松,只指尖微微收攏,隔著薄薄一層衣料,似無意般扣住了她的手腕,有種不想她掙脫的拉扯感,在寂靜的樹影里漫開。
“這里只有我們。”
他的聲音比方才低了些,沉緩的暖意裹著呼吸落在耳畔,掌心的溫度透過手背漫上來。
“若是逾矩,也是我為你披上這披風,是我逾矩。”
這話落時,穗禾和楚翊的隨從就立在身后。穗禾聽見,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
她和那隨從兩個大活人杵在這兒,這位四殿下竟能面不改色和小姐說只有他們,真是睜眼說瞎話。
云綺的目光從兩人交疊的手間收回,留意到楚翊右手纏著方素帕。
或者說,真不是她想留意,實在是這帕子太過顯眼,讓人無法忽視,她想裝看不見都難。
于是她動作微頓,目光落在帕子上,問道:“表哥的手,這是怎么了?”
楚翊垂眸瞥了眼手背,神色如常:“沒事。”
話音剛落,隨從已上前半步,替自家殿下解釋起來:“云小姐,是上次聚賢樓,殿下為護著您手背被燙傷了塊,這些時日還沒好全。”
云綺眉梢微挑。
她自然是記得的。那日滾燙的湯水潑來,是楚翊將她護住,他自己手背卻熱湯濺傷。
可今日距那時已過了六七日,楚翊在宮中又自有太醫照料,那般燙傷,應該不至于還沒好全吧?
念頭剛落,就見楚翊抬眼掃了隨從一下,聲音淡得沒什么起伏:“多嘴。”
“是。”隨從立馬噤聲退下,面上不敢顯露半分。
雖然明明是殿下先前特意吩咐,若小姐問起便這么說,如今倒嫌他多話。
殿下為了博取這位小姐的關注,可真是對自己下得了手,又心機滿滿啊。
云綺心里閃過一絲猜測,睫毛輕輕顫了顫,伸手輕輕握住楚翊的手腕,語氣里裹著點軟意:“表哥是為了我才傷的手,讓我看看。”
楚翊倒沒掙開,只垂眸看著她的動作,任憑少女指尖掀開他纏在手背上的素帕。
只見他手背上確實是一片紅腫,皮膚泛著燙后特有的淺緋色,看著讓人忍不住蹙眉。
但云綺也不是個傻子,她看得出來,這燙傷根本不是那日的舊傷,倒像是前不久剛被什么熱水濺到燙出來的。
她這位表哥,該不會是為了讓她這般握著他的手、察看他的傷勢,故意把自己手背又燙傷了吧?
果然能當皇帝的,都是狠人。
其實論資質,如今的太子楚臨性情溫和,少了幾分果決與鋒芒。
而楚翊卻心思深沉,手腕凌厲,喜怒不形于色,更兼對朝局人心有著近乎本能的洞察,是生來就適合執掌權柄、成為帝王的料子。
在原劇情里,其實楚翊并沒有強烈的爭奪儲君之位的**。是后來皇后失寵、太子被廢,他被朝中擁躉推到臺前,立為儲君的呼聲日益強烈,這才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儲位。
云綺既然決定徹底改寫話本的走向,自然不會順著天道的意,任憑楚臨被廢、楚翊被立為儲君。
太子的性情溫厚,他或許不會是個殺伐果斷、能開疆拓土的帝王,無法締造雄圖霸業。但帝王宅心仁厚,于天下百姓而言,未必不是更好的事。
她穿來之后,已經改變了攬月臺皇后被榮貴妃誣陷、因此被剝奪六宮大權的走向。
如今皇后沒有失寵,太子也沒有因此沖動地與楚宣帝對抗,皇后與太子的地位都還算穩固。
云綺不知道,事情已然發生改變,楚翊日后會不會生出推翻太子、爭奪嫡位的心思。
但目前看來,應該是沒有的。
那么在楚翊有這種心思之前,他們也算不上立場相對的敵人。
云汐玥是受天道眷顧的女主,楚翊是受天道眷顧的男主。
有個受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在身邊,為她心動眷戀、想要庇護她,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說不定,還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機緣。
想到這里,云綺神色未變,只握著楚翊的手微微收力,將他帶著薄燙的手背輕輕覆在自己微涼的臉頰上。
溫熱的觸感透過皮膚傳遞過來,她抬眼望他,眼底盛著幾分澄澈又柔軟的軟意和憐惜,聲音輕若羽毛掃過心尖:“表哥,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