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綺掀開木匣,燭光下的項圈泛著幽光。
黑色項圈鑲著赤金獸爪扣,細銀環串成的鏈身流轉冷芒,末端那枚鏤空銀鈴雕琢得十分精致。
她將項圈拿起輕晃,銀鈴立刻發出清越的聲響,像玉石相撞般悅耳。
云燼塵卻像是被刺痛耳膜,渾身僵住。
“今日在街上瞧見就想起了你,” 云綺摩挲著這個項圈,在他頸間比量,“你看這赤金爪扣,是不是很襯你?”
“還有這鈴鐺,每動一步就會發出聲響。這樣你戴上,我就能聽見,我的好弟弟有沒有乖乖待在我讓待的地方。”
云燼塵蒼白的唇顫動,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聲音:“這……是狗鏈?”
“不然呢,”她挑眉,銀鈴在掌心顛了顛,“看不出來嗎?”
他當然看出來了。
可狗鏈是用來拴狗的,她卻說這是送給他的禮物。
她是已經完完全全,把他當成了她的狗嗎?
這條狗鏈像烙鐵一樣燙在云燼塵眼里。
方才云綺幫他上藥時的感激,被她蠱惑著喊出姐姐時隱隱加快的心跳,此刻都化作尖銳的羞辱感。
順著脊椎蔓延至全身。
“……云綺,”他眼底涌動著幾乎要溢出的恨意,“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云綺顯然一點都不這么覺得,甚至還反問一句,“你以為,是誰都能給我當狗嗎?旁人想要這項圈,我還不給呢。”
云燼塵猛地攥緊拳頭,手背的骨節都隨之凸起。
屋內的空氣驟然凝結,連燭火都似在夜色中瑟縮。
“……我是個人。” 他喉間滾過壓抑的震顫,“不是任你呼來喝去的狗。”
“還是說,你又想用我母親的下落來要挾,”他看著她手上的項圈,那抹幽光刺得眼底生疼,“逼我戴上這個?”
云綺凝眸看了他半晌,忽然松開手。
銀鏈垂落的瞬間,擦過他**的胸膛,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少年不禁戰栗,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觸感。
她轉過身,將項圈慢條斯理地塞回木匣,指尖在梨木蓋上敲出輕響。
“逼你?” 她忽然回頭,唇角揚起個極淡的笑,眼尾的朱砂痣在燭火下晃出詭譎的光,“我云綺想要的東西,從不用強,你不想要就算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揚手,攥著木匣徑直走向窗邊。
窗欞被伸手推開,刮進來的夜風吹得她衣袖翻飛。
下一秒,深褐的木匣裹挾著清脆的鈴鐺聲,被用力擲向窗外。
只聽嘩啦一聲。
木匣砸進竹林深處,驚起一片鴉雀。鈴鐺的脆響混著枝葉斷裂聲,最終消弭在簌簌落葉里,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唯有幾片枯黃的竹葉,順著風勢飄進屋內,落在云燼塵的腳邊。
云燼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上衣服離開的。
穗禾端著面盆進屋時,忍不住低聲問:“小姐,三少爺的傷是不是很嚴重啊?我看三少爺走的時候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云綺卻掃了一眼桌上藥瓶就收回目光,吩咐穗禾道:“桌上那瓶藥,你送去他院子,扔門口就行。”
…
翌日清晨。
廚房照例送來了早膳,只是今日食盒打開時,竟溢出不同于往日的鮮香。
瓷盤里碼著兩塊芙蓉糕。碗中盛著雞絲煨面,細面浸在金黃高湯里,臥著兩枚溏心蛋。
最打眼的是籠屜里的蟹粉小籠,薄皮透出嫩黃餡料,湯汁的鮮香直往人鼻子里鉆。
昨日有了錢,云綺便讓穗禾拿了幾兩銀子去廚房打點。
廚房的下人們每月份例本就微薄,比起主母的吩咐,如今只需悄悄給大小姐加餐便能得銀錢,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瞧今日這早膳,不知比昨日精致了多少倍。
用過早膳,云綺用手帕擦了擦唇角,便吩咐穗禾待會兒去浣衣時,打聽一下昭玥院的動靜。
一個時辰后,穗禾氣喘吁吁地回了竹影軒。
她一掀門簾就匯報道:“小姐,二小姐昨兒個鬧了整宿肚子,聽說往凈房跑了不下二十趟,人都拉得脫了形。夫人在她院里守了通宵,今早眼下可是一片烏青。”
云綺正用簪子撥弄著香爐里的灰,聞言動作微頓。
鞭梢落在旁人家孩子身上時,主母的眼神冷得像冰。可自家女兒遭了罪,那慈母心腸倒比珍珠還真。
“還有呢?” 她將銀簪擱在一旁瓷碟上,聲音漫不經心。
穗禾湊上前壓低嗓音:“安遠伯爵府送了集會帖子來,夫人把京城里最有名的幾個裁縫都叫來了,說是要給二小姐做十套新衣裳。”
“今兒個還遣了人去首飾樓,要打幾套赤金鑲寶石的頭面,說是二小姐十日后赴宴要戴,一個月多后的洗塵宴更不能含糊。”
洗塵宴的風聲云綺有所耳聞。
侯府為了臉面,對外只說云汐玥是流落在外的真正嫡女,如今尋了回來,挑了個黃道吉日為她辦一場風光洗塵宴會,并將她的名字上到族譜。
畢竟誰也不愿讓人知道,那位自己好不容易尋回的女兒,前幾日還在柴房里劈柴,干著最低等奴婢的活計。
至于伯爵府的集會,也是云汐玥在京城貴女圈的初次亮相,蕭蘭淑自然萬分重視。
這般大動干戈,也是生怕旁人瞧出,她這“失而復得”的嫡女,骨子里還帶著幾分粗使丫頭的寒酸氣。
伯爵府的集會——
云綺淺淺啜了一口茶,想起了話本里她死之后的劇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