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蘭淑與榮貴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當年蕭蘭淑嫁入永安侯府后不久,榮貴妃便入了宮,進宮便被封了貴人。之后憑借美貌心機更是圣寵不倦,一路升至貴妃。
六年前的重陽宮宴,蕭蘭淑曾攜十歲的云綺入宮,榮貴妃也是初次得見自己姐姐生下的這外甥女,便招手讓孩子近身。
當時云綺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雙杏眼明亮清澈,仰著小臉喚“姨母”時,聲音清亮如黃鶯,榮貴妃對這孩子還算喜歡。
此后宮墻阻隔,再未謀面。這些年榮貴妃斷斷續續聽聞,云綺仗著侯府嫡女的身份,行事嬌縱蠻橫,被京中貴女恥笑蠢笨,心中逐漸不喜。
直到前不久,她才得知這云綺竟不是自己姐姐的親生女兒,難怪資質蠢笨,毫無閨秀風范。
同時,她也聽說了另一件事。
一件她今日正好可以用上的事。
…
教坊司六曲舞畢,絲竹聲漸歇。
隨著太監一聲“呈賀禮”,宮人魚貫而入,將壽禮逐件陳列于殿中。
首件珊瑚雕蓬萊仙島,由鎮國公府所贈,朱紅箋上寫著「愿娘娘壽比南山,福澤綿長」。
安遠伯爵府獻上的《長壽賦》畫卷徐徐展開,「鶴壽無疆,長樂未央」八字金粉閃耀。
蕭蘭淑代表永安侯府進獻了一塊千秋歲屏風,其上的百壽圖由珍珠瑪瑙鑲嵌而成,寓意「福壽雙全,永享尊榮」。
緊接著是禮部尚書所獻的九顆合浦東珠,配著燙金祝辭「珠潤玉澤,歲歲安康」……
每呈一物,宣禮官便高聲誦讀祝禱之詞,滿殿盡是恭賀之聲。
榮貴妃端坐在楚宣帝身側的位置上,鬢邊的紅寶石牡丹釵璀璨奪目,整個人越發得意。
此刻的她滿面春風,仿若百花中最嬌艷的牡丹,將六宮風頭都盡數攬入懷中。
待最后一件壽禮,北境節度使敬獻的玄鐵錯金燭臺撤下。
楚宣帝抬手理了理明黃龍袍的袖口,看向身側的榮貴妃:“這些壽禮,愛妃可還滿意?”
榮貴妃向旁邊傾身,似皇后不存在一般,身姿朝著楚宣帝更貼近幾分。
眼波流轉間嬌笑道:“陛下為臣妾操辦壽宴,滿殿珍寶皆是陛下心意,臣妾歡喜得緊。”
唇角勾起的笑容愈發嬌媚,忽而似想起什么般,語氣帶了幾分撒嬌。
“只是臣妾倒是還對一件東西很感興趣,不知陛下想不想聽?”
楚宣帝也產生幾分興趣:“愛妃但說無妨。”
“臣妾前些日子聽聞,安遠伯爵府舉辦的濟民競賣會上,臣妾姐姐的女兒云綺捐出一幅自己畫的《瑞鳳銜珠圖》,被定遠將軍和鎮國公府的世子高價爭搶,最終是那位謝世子以一百八十兩黃金拍下。”
榮貴妃掩唇輕笑,眉眼間帶了幾分期盼之色。
“臣妾實在好奇,這畫作究竟如何精妙。今日云綺也在壽宴上,臣妾斗膽求陛下開恩,不如讓這孩子現場再作一幅此畫送與臣妾,就當給臣妾的壽禮添個彩頭?”
榮貴妃此話一出,殿內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有人面帶驚愕,有人忍不住低聲嗤笑。
也有人立馬看向角落里的云綺,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未親歷那場鬧劇的賓客們,聽聞一幅畫竟拍出一百八十兩黃金的天價,紛紛露出驚嘆之色。
竊竊私語間皆是對畫作精妙程度的猜測,揣測著是何等稀世珍品才能得此青睞。
而在場曾在參加了安遠伯爵府競賣會,并且目睹了全程的人,此刻卻個個面色微妙。
他們可是清楚記得當時的場景。
云綺畫的那哪是什么瑞鳳銜珠,分明是歪歪扭扭的小雞啄米圖。
雞爪似被風吹散的枯樹枝,鳳羽潦草得像孩童信手涂鴉。
這畫就是扔在路邊都沒人撿,還可能被人踩上幾腳。
至于那令人咋舌的天價,不過是定遠將軍與鎮國公府世子不知犯了什么病。
原本十文錢起拍都沒人要的潦草破畫,愣是被他們你來我往,生生抬到了買下一座莊子都綽綽有余的驚人價格。
此刻看著榮貴妃在皇帝身側,眉眼含笑滿心期待的模樣,不少人偷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真要讓云綺當著陛下與滿殿權貴的面,畫那么一幅破畫獻給榮貴妃?這該是什么場景,他們都不敢想象。
燭火映得殿內人影幢幢。
此時此刻,變了臉色的人可不少。
蕭蘭淑握著帕子的手驟然收緊。
云綺是她看著長大的,她比誰都清楚云綺的底細。這丫頭連三字經都讀不通順,握筆寫個字時都歪歪扭扭,能畫出什么像樣的東西?
抬眼望向高座上笑靨如花的榮貴妃,她忽然想明白了妹妹的用意。
若云綺在圣駕前獻丑,便是觸了皇家體面,陛下震怒之下,她總能尋個由頭將云綺拿捏。
而如今人人皆知,云綺根本不是侯府真千金,她自己又聲名狼藉。她就算丟臉,對侯府的顏面也不會有太大影響。還是將人控于掌心更重要。
想到此處,蕭蘭淑便決定與妹妹一條心。
另一邊的云汐玥聞言,更是忍不住眸光狠狠一顫。
當初競賣會上云綺靠那幅《瑞鳳銜珠》出盡風頭,把她捐出的玉如意都壓過一頭,她就憋著一口氣,如今終于等到報應。
在壽宴上出丑已是不堪,若再觸怒龍顏,娘親定然能順勢將云綺趕出侯府,說不定云綺還會受到陛下的懲罰。
云汐玥的手不禁微微發顫,先前被謝凜羽當眾回懟的難堪也一掃而過。她此刻不是緊張,而是期待。
林晚音滿眼盡是譏諷,目光立馬掃向身后的云綺。
那日在競賣會上她不是很得意囂張么?
如今榮貴妃特意點她作畫,當真是天道好輪回。
她倒要看看,現在云綺還怎么得意得起來。
榮貴妃話音剛落,此刻坐在云綺身邊的謝凜羽便渾身一震。
他沒想到榮貴妃會突然提及此事,還特意點了自己的名字,瞳孔瞬間收縮,心也跟著狠狠一沉。
云綺那點本事他再清楚不過,她哪里能畫出什么瑞鳳銜珠,就她畫的那破畫,畫出來也是惹人笑話。
若是真要在皇上面前當眾作畫獻給榮貴妃,這無疑是將她置于風口浪尖,等待她的必將是一場禍事。
謝凜羽只覺一陣心慌意亂。
雖說先前他對云綺厭惡至極,嘴上說著恨不得她去死,可真到了她可能出事的關頭,他卻胸口起伏,拳頭都攥得死緊。
滿腦子都想著該怎么幫云綺脫困。
她再怎么壞,他也不能真眼睜睜看著她出丑送死吧?
偏偏身旁的當事人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好似全然不知自己即將大禍臨頭。
這讓謝凜羽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這個笨蛋,她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啊!
她自己一點都不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