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劉滿是被一陣銀鈴般的歡呼聲給吵醒的。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囡囡,正穿著那件嶄新的紅色小棉襖,站在炕下的地上,像一只快樂的小蝴蝶一樣,不停地轉著圈圈。
“爹爹,你看,新衣服,巧云娘給我穿的新衣服。”
小丫頭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抑制的喜悅和炫耀。
劉滿看著女兒那張被新衣服映襯得紅撲撲的小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軟的東西給填滿了,嘴角也不自覺地跟著揚了起來。
他暗暗地在心里恨著自己。
前世的他,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對這么可愛,這么貼心的女兒視而不見。
他伸出雙臂,一把將還在歡呼雀躍的女兒從地上抱了起來,直接放到了溫暖的被窩里。
“來,讓爹爹看看,我們家囡囡穿新衣服,是不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父女倆在暖烘烘的被窩里,玩起了騎大馬的游戲,囡囡的笑聲,幾乎要把房頂都給掀翻了。
孫巧云正在灶房里做早飯,聽著屋里傳來的歡笑聲,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端著一碗剛和好的玉米面糊糊,走到門口,朝著屋里嗔怪地喊了一聲。
“囡囡,別鬧你爹了,讓你爹多睡會兒,他昨天累了一天了。”
孫巧云帶著一絲嗔怪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
劉滿卻毫不在意,他用自己那帶著胡茬的下巴,輕輕地蹭著女兒嬌嫩的小臉,惹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他把女兒高高地舉過頭頂,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笑著對屋外大聲說道。
“沒事,我自己的閨女,我不寵著誰寵著。”
他說著,便掀開厚重的被子起了床,連棉襖都沒穿,光著膀子就走到了灶房。
他熟練地幫著正在做早飯的孫巧云,往灶膛里添了一大把柴火,讓那火燒得更旺了些。
他又走到院子里,頂著清晨的寒風,壓了滿滿一桶冰冷的清水,倒進了家里的水缸。
早飯是熱騰騰的紅薯粥配咸菜疙瘩,簡單,卻透著一股家的溫暖。
吃完早飯,劉滿從柜子最深處,拿出了昨天特意給林栓買的那幾包治跌打損傷的藥。
他跟正在給囡囡梳小辮兒的妻女打了聲招呼,便推門走了出去。
走在村里那條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但凡是遇見他的人,都會停下腳步,熱情地跟他打著招呼。
尤其是那些前些天幫他抬過野豬,又在他家結結實實吃過一頓大肥肉的漢子們,更是隔著老遠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喲,滿哥這是要上哪兒去啊。”
劉滿一路含笑點頭回應,享受著這種前世從未有過的尊重。
他沒有停留,徑直走到了村子最東頭的林栓家。
林栓家院子里的籬笆墻,已經倒了一大片,院子里亂糟糟的,落滿了枯葉,看著就透著一股蕭條。
大門虛掩著,一推就開,發出了“吱呀”一聲刺耳的呻吟,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劉滿推門進去,一股沉悶的,混合著汗臭和草藥味的空氣,劈頭蓋臉地涌了過來,嗆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屋子里很暗,窗戶紙都破了好幾個洞,冷風正嗚嗚地往里灌。
老頭子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只蓋著一床又薄又舊,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被子。
他時不時地,會發出一陣如同破風箱般壓抑的咳嗽聲。
他病了,病得很重。
重到連下地給自己燒口熱水,生個爐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劉滿看著眼前這副凄涼無比的景象,心里沒來由地一酸。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凄慘的結局。
到死的時候,身邊也是這樣冷冷清清,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一口熱飯,最后在無盡的痛苦和悔恨中,孤獨地咽了氣。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大步走到炕邊,將手里的藥包,輕輕地遞了過去。
“林栓叔,我昨天進城了,順便給你帶了點治腰傷的藥回來。”
林栓聽到聲音,掙扎著,想要從炕上坐起來,卻被劉滿伸出手,輕輕地按了下去。
他看著劉滿手里那幾個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藥包,那雙渾濁的老眼里,瞬間就涌上了一層厚厚的水汽。
“滿娃,又讓你破費了,叔這把沒用的老骨頭,不值當的。”
老獵戶的聲音里,充滿了真切無比的感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劉滿把藥放在炕頭,二話不說,先走到屋角的爐子邊。
他熟練地把屋里的爐子生了起來,又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滾燙的熱水,小心地遞到林栓的嘴邊。
“叔,你說的這是啥話。”
“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相互幫襯是應該的。”
“你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我等下就去給你把藥煎上。”
兩人閑話了幾句家常,劉滿看著屋里漸漸升騰起的熱氣,驅散了些許寒意和霉味,心里突然就想起了那只在后山遇到的,極通人性的神秘白狐。
他想著林栓在山里打了一輩子獵,是這十里八鄉對后山最熟悉的人,或許會知道些什么。
于是,他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嘴。
“對了,林栓叔,我跟你打聽個事兒。”
“你在山里爬了幾十年,見沒見過一種通體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的狐貍。”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最關鍵的話。
“而且,那畜生,還好像能聽懂人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