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寫作業(yè),吹點自然風,這是‘亂擺亂放’?這是擺攤設(shè)點?”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拔高,冰冷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強調(diào)的規(guī)范市容環(huán)境,到了下面竟被如此曲解,成了這些蛀蟲敲詐勒索、欺壓百姓的尚方寶劍!
他強壓著掀翻對方的沖動,一字一句地質(zhì)問:“再說,江書記什么時候說過反對擺攤設(shè)點?”
“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強調(diào)的是‘規(guī)范經(jīng)營’,你在這里打著書記的旗號胡作非為,誰給你的膽子?!”
劉建東被這連番質(zhì)問戳到了痛處。
尤其對方似乎對書記的講話很熟悉,這讓他心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但長期的跋扈和酒精帶來的亢奮,讓他選擇了更加蠻橫的對抗。
他惱羞成怒,猛地一指江昭寧的鼻子:“好哇!還敢跟老子頂嘴?妨礙公務!質(zhì)疑執(zhí)法!”
“就沖你這態(tài)度,罰款兩百!”
“現(xiàn)在、立刻、馬上交錢!”
“識相點,敢不交,你……你們今天誰都別想溜!”他身后的瘦城管也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形成壓迫之勢。
面對這蠻橫無理、狐假虎威的“哼哈二將”,江昭寧心中的怒火終于如火山般爆發(fā)!
這些基層的蠹蟲,不僅公然踐踏法規(guī),欺壓良善,竟然還敢打著他的名號招搖撞騙,甚至囂張到要對縣委書記本人罰款?!
這簡直荒謬絕倫,更是對他施政理念的嚴重玷污!
江昭寧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意讓旁邊的林夕都心頭一凜。
他不再看眼前這兩個跳梁小丑,側(cè)頭對林夕沉聲命令,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林秘書,立刻通知陳向榮!”
“讓他跑步過來!立刻!馬上!”
“陳…陳隊?”瘦城管聽到“陳向榮”三個字,臉色明顯一變,囂張氣焰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泄了一半,眼神閃爍,下意識地往劉建東身后縮了縮。
陳向榮畢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積威猶在。
然而,劉建東在短暫的驚愕之后,非但沒有畏懼,反而爆發(fā)出更加狂妄的大笑。
酒精徹底沖垮了他的理智和分寸。
他指著江昭寧,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唾沫橫飛:“哈!哈哈哈!叫陳向榮?”
“你以為搬出他就能壓老子一頭?”
“告訴你,姓陳的來了又怎么樣?老子真還沒把他放在眼里!”
“一個泥腿子,靠當兵才爬上來的大隊長,算個什么東西?”
“他敢動老子一根手指頭試試?老子上頭有人!”他拍著胸脯,唾沫星子在暮色中飛濺,那副有恃無恐、無法無天的嘴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空氣仿佛凝固了。
小店內(nèi)孩子的母親驚恐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周圍遠遠圍觀的人群也屏住了呼吸,被劉建東這狂妄到極點的宣言驚呆了。
林夕氣得臉色煞白,手指緊緊攥著手機,指節(jié)發(fā)白。
江昭寧則面無表情,只是眼神深處,那冰冷的怒火已經(jīng)沉淀為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寒冰。
他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站著,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等待著那個人到來。
東江河,水聲嗚咽,仿佛也在為這荒誕的一幕嘆息。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劉建東的叫囂余音似乎還在污濁的空氣中震蕩,混合著河水的腥氣和垃圾堆隱約的餿味,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氛圍。
年輕母親緊緊摟著嚇得不敢出聲的孩子,眼神驚恐地在江昭寧和兩個城管之間逡巡。
瘦城管眼神飄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偷偷拽了拽劉建東的衣角,卻被對方粗暴地甩開。
林夕的電話早已撥通,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將地點和“書記在現(xiàn)場,情況緊急”的信息傳遞過去。
掛斷電話后,他緊抿著唇,身體微微繃緊,像一柄出鞘一半的利劍,警惕地護衛(wèi)在江昭寧側(cè)前方,目光死死鎖住劉建東,防備著對方任何可能的過激舉動。
江昭寧則徹底沉寂下來。
他不再與劉建東爭辯一個字,甚至連看都懶得再看對方一眼。
他的目光越過劉建東那因酒精和狂妄而扭曲的胖臉,投向東江河面。
渾濁的河水無聲流淌,倒映著岸邊零星雜亂堆疊的垃圾輪廓。
這份破敗的景象,與眼前這出打著“整治市容”旗號上演的鬧劇,形成一種刺眼的諷刺。
他心中的怒火并未熄滅,反而在極致的冷靜中淬煉得更加純粹而冰冷——這不僅僅是劉建東個人的跋扈,更是整個基層治理生態(tài)中某些環(huán)節(jié)潰爛的膿瘡!
他構(gòu)想的沿江風光帶,首先要蕩滌的,就是這種深入骨髓的“垃圾”!
就在劉建東被這死寂般的沉默弄得有些心浮氣躁,想要再次開口挑釁時。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踏破了河岸的沉寂。
“讓開!讓開!”陳向榮人未到,焦急的吼聲先傳了過來。
只見他一路小跑,深藍色的制服襯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緊緊貼在身上。
他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臉上混雜著焦慮、惶恐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怒。
他幾乎是用身體撞開了幾個駐足圍觀的閑人。
像一顆炮彈般沖到了沖突現(xiàn)場。
“劉建東!你干什么?!”陳向榮一眼就看到了劍拔弩張的場面,尤其是看到江昭寧那冷峻如冰雕的側(cè)影和林夕鐵青的臉色,他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厲聲喝問,聲音因為奔跑和驚怒而有些嘶啞變形。
劉建東看到頂頭上司真的氣喘吁吁地跑來了,酒意瞬間醒了大半,囂張的氣焰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
但他仗著酒勁和長期養(yǎng)成的跋扈,以及自恃的“靠山”,依舊梗著脖子,試圖強撐:“陳隊?你怎么來了?”
“這…這兒有點小糾紛,我們在正常執(zhí)法!”
“這人妨礙公務,還抗拒罰款!”
他手指指向江昭寧,語氣依舊帶著強硬的指控,但眼神已經(jīng)有些飄忽。
“正常執(zhí)法?抗拒罰款?”陳向榮氣得渾身發(fā)抖。
江昭寧終于緩緩轉(zhuǎn)過身,正面看向陳向榮。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只有那雙眼睛,銳利如鷹隼,直直刺入陳向榮的眼底。
他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那眼神里蘊含的滔天怒意和冰冷的失望,比任何斥責都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