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棟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腦門,肺都要氣炸了!
媽的,劉博文!
他心中破口大罵。
這家伙眼看江昭寧沒有立刻表態支持開除,態度似乎有些曖昧不明,就想火中取栗,投機一把?
用這種輕飄飄的“誡勉”來討好書記,顯示自己的“公正”和“仁慈”?
做夢!
我今天就是要借書記的勢,徹底清除掉喬國良這個刺頭,更要借此狠狠打擊你劉博文在局里的威信!
喬國良那混蛋,仗著有你劉博文在背后暗中撐腰,平常查案、開會,哪次不是夾槍帶棒,讓我下不來臺?
這口氣,我憋得太久了!
李國棟的視線在會議桌上逡巡。
最終牢牢鎖定了坐在斜對面的趙志。
趙志此刻正低著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面前的筆記本里,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沿。
李國棟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不能再讓劉博文帶節奏了!
必須立刻把趙志這個搖擺不定的墻頭草逼出來表態,把水攪渾,把壓力重新給到劉博文那邊。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如炬地釘在趙志身上:“趙志書記!”
這一聲點名,如同驚雷在寂靜的會議室炸響。
趙志渾身猛地一哆嗦,像被電流擊中,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他抬起頭,臉色煞白,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完了!
李國棟這是當著江書記的面點將了!
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自己再也無法做埋頭躲避的鴕鳥了。
“你是紀委書記,主管紀檢監察工作!”李國棟的聲音咄咄逼人,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趙志心上,“在這決定如何嚴肅處理違紀行為、維護縣委領導權威的關鍵時刻,你的態度,可不能含糊其辭!”
“必須旗幟鮮明!”
“我……我……”趙志結結巴巴,舌頭像是打了結。
他感覺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江昭寧那看似平靜實則重逾千斤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讓他如芒在背,幾乎窒息。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局長李國棟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他背后站著的就是江書記,書記剛才雖然沒明說,但傾向性似乎很明顯。
可政委劉博文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而且他敢在這種場合提出來,萬一書記內心其實也認同“過猶不及”呢?
劉博文的話,是不是只是尺度上有些過頭?
自己如果完全倒向李國棟,會不會也顯得太……不講原則了?
冷汗順著趙志的鬢角流下來,他感覺后背的襯衫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皮膚上。
他大腦飛速運轉,在巨大的政治風險中尋找著一絲可能的安全地帶。
他必須表態,必須說出一個既能向李國棟靠攏、顯示立場堅定,又似乎比劉博文的“誡勉”更重一些、不至于顯得自己完全無視書記威嚴的方案。
最好還能和劉博文的“原則”沾點邊,給自己留條后路……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趙志的喉嚨干澀發緊,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我……我看這樣吧?!?/p>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處理,是一定要處理的!”
“這是原則問題!必須嚴肅處理!”他先強調了立場,然后話鋒一轉,試圖拔高高度,“大家想想,對書記……對書記都敢這樣,那對罪犯……不,不!對……對老百姓會好?會是什么態度?”
“罪犯”二字一出口,趙志自己先嚇了一大跳,魂飛魄散!
天哪!自己怎么能在這種場合,把書記和罪犯放在一個句子里比較?!
這簡直是找死!
他瞬間驚出了一身白毛冷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趙志的臉色由白轉青,慌忙補救,語無倫次地修正:“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頂撞書記,此風絕不可長!”
“這關系到縣委的權威,關系到我們整個隊伍的紀律性和執行力!”
“必須從嚴懲處,以儆效尤!”
他喘了口氣,終于拋出了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折中”方案,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所以……所以,我建議,給予喬國良同志……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說完,他像虛脫了一般,后背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偷偷地、極其迅速地抬起眼皮,用盡全身力氣,極其隱蔽地瞄了一眼主位上的江昭寧。
這一眼,充滿了恐懼、乞求和極度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的“折中”是救命稻草,還是壓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昭寧依舊面無表情。
他聽完趙志磕磕絆絆、驚魂未定的發言,目光在劉博文、李國棟、趙志三人的臉上緩緩掃過,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他既沒有對劉博文的“誡勉”表示贊同,也沒有對李國棟的“開除”論調加以肯定,同樣沒有對趙志的“嚴重警告”做出任何評價。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會議室里的空氣沉重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所有人的心都懸在半空,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只見江昭寧緩緩地放下了那支一直握在手中的簽字筆。
然后,他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他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輕輕地、極其緩慢地,將他面前那個白瓷茶杯,推得離自己更遠了一些。
這個動作幅度很小,但在極度緊張、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關注著他一舉一動的此刻,卻像被放大了無數倍,清晰地映入了每個人的眼簾。
茶杯被推遠了。
這意味著什么?
是書記覺得這杯茶涼了?
還是……他對眼前這些人的“表演”,感到厭倦了?
抑或,是一種無聲的、卻更具壓迫性的不滿?
沒人敢出聲詢問。
李國棟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頭頂。
劉博文眉頭緊鎖,死死盯著那個被推遠的茶杯,試圖解讀其中深意。
趙志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剛剛擦掉的冷汗又瞬間冒了出來。
江昭寧做完這個動作后,雙手十指交叉,輕輕放在桌面上。
他微微抬起下頜,目光重新變得平淡無波,緩緩掃視著全場。
他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含義難明的弧度。
那幾乎不能稱之為笑容。
那更像是一種……審視。
一種洞悉一切,卻暫時不置可否的、高高在上的審視。
會議室內,死寂無聲。
只有眾人越來越沉重的心跳聲,在無聲地回響。
劉博文的“誡勉”,李國棟的“開除”,趙志的“嚴重警告”,連同喬國良的命運,似乎都被凍結在了江昭寧那一個推遠茶杯的動作和那抹難以捉摸的表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