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省很難形容自己看見玉俑時的心情。
他只能感嘆這是造化。
在他的認知里,玉俑一直只存在于傳說中。但他和文錦已經去過西王母宮,見識過西王母的偉業,那長生不老的故事。
他與文錦在那里沒有找到救贖,只有一個囚籠。那一次,只有文錦永遠留在了那里。
而吳三省回來了。
他一直在想辦法找到代替隕玉的東西。直到他得到了玉俑的消息。在傳聞中,人吃下尸蟞丹,再躺進玉俑之中。幾千年后,等尸蟞丹里的尸蟞王死掉,人就會醒來,從此長生不老。
玉俑某種程度上來說,和隕玉有異曲同工之妙。
吳三省想過很多次,到底要怎么救下文錦。至少要有走出塔木陀盆地的辦法。
一個盜墓賊,卻像當年在江邊不停徘徊的文人一樣上下求索。鬼神都呼遍了,殫精竭慮的思考著未來,卻同時牽掛著一個與他同行又驟然停下腳步的女人。
吳邪并不理解他三叔為何如此激動。這種激動已經超越吳邪記憶里,他三叔所有同類型情緒的外在表現。
這種情緒并不是金錢使然,而是另一種,更純粹的高興。這讓吳三省有點脫離了他目前在吳邪心里的刻板印象:喜歡錢,有賺頭的墓他都下;有些粗俗,故事都因為這些口頭和身體上的粗俗變得劣質。
這一刻,這些并不招人喜歡的特質全部變成吳三省臉上叫吳邪看不懂的情緒。好像是貪婪,好像是見到超出認知以外的東西可以拿去吹牛的得意,又或是兩者都有的激動。
他聽見自己的三叔眼含熱淚,那眼淚幾乎要流出來,讓他連說話都結巴。他說:“造……造化啊,我吳老三倒了這久的斗,終于……終于讓我找到了一件神器,那是玉俑啊。”
吳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抓著肩膀搖晃。“只要穿了這個東西,人就會返老還童,你看到了沒有,這是真的!這具尸體就是證據!”
貪戀長生嗎?
在場所有人都這樣以為。幾乎所有人都想把玉俑拆開帶走,只有吳三省執意要把它完整褪下來。
他的理由很簡單,整個帶走值錢,單片就是破爛價,不劃算。
盜墓這一行為的就是錢,用錢作為底層邏輯勸人,百試百靈。
吳邪抓了一把棺材里類似鱗片一樣的東西,吳三省告訴他這就是玉俑里尸體褪下來的皮,這證明了玉俑的真實性。
吳三省很高興,吳邪就沒那么高興了。他有點惡心的甩開手里的東西,有些莫名的盯著那具玉俑。
什么長生。
年輕人對長生是不屑的,認為那是一個從蠻荒以來就蒙騙人類的彌天大謊。從此造出許多奇觀,坑害無數人民。
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全都是害人的封建迷信。
他并未文藝多久,最終的思想又符合一個遵紀守法好公民了。
吳三省大概太激動,一時半會沒發現怎么把玉俑完整褪下來。還是胖子眼睛毒,打眼一看,找到了線頭。
吳三省面子上有點掛不住,與胖子打了幾句嘴仗。
胖子哈哈一笑,說:“你他娘的別不信邪。”
隨后伸手要去扯那線頭。
在他的手即將碰到的時候,吳邪只感覺有什么東西從他眼前瞬間掠過,帶起一陣微小而猛烈的風。
電光火石間,吳三省一腳踢胖子屁股上。
胖子的屁股終于挨上了他命中注定的最后一腳。
胖子剛閃開,一柄黑刀“梆”的一聲釘進樹干,沒入一大截??梢娝Φ吨肆庵蟆?/p>
要不是吳三省力氣大,這一刀能直接把胖子頭打穿。
吳邪盯著那把刀,漆黑的刀身仿佛連光都能吞噬。他這會才感覺到后背發涼,那刀飛過去的時候,跟自己面皮的距離恐怕只有幾毫米。
就這么過去了。
偏差一點,恐怕能削掉他半邊腦袋,外加胖子一顆大頭。
吳邪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往刀飛來的方向看去。
祭祀臺下,他看見悶油瓶站在臺階上。他身后跟著兩個人。
吳邪全都認識。
悶油瓶左邊,是董老板,右邊是戴著眼鏡十分騷氣的小董老板。
董老板衣襟敞著,臉上還有未曾擦拭干凈的血跡。這讓他年輕無害的臉突然散發出一股兇氣。
悶油瓶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渾身都是血。即便披著衣服,身上那只麒麟紋身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在他略顯蒼白的皮膚上熱烈奔騰。
吳邪的目光落在悶油瓶的左手,不止他一個人看見那是什么東西。
那竟然是血尸的頭。
在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吳邪看到的更多一些。他注意到董老板手上,提著兩把材質與悶油瓶那把刀幾乎一樣的刀刃。
那兩把刀上,還有血跡。
悶油瓶的氣勢非常強,吳邪能看出他受的傷不輕,但他走過來的架勢,和他的身形以及身體狀況嚴重不符。
他的呼吸很重。走上來時步伐有些蹣跚。
吳邪看著這三個氣質特殊的人走過來,感覺他們不像在警告,而是要來干架。
倒霉的是,他們這邊的幾個人,從氣勢上來看沒一個打得過對面的。
哪怕對面傷的傷、病的病。
那三個人如此強勢的走過來,吳邪卻聽見悶油瓶對攔在棺槨面前的人輕聲說:“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