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
賈詡低頭沉思。
西涼F4靜靜等著,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打擾到他。
他們的心里都清楚,若論沖鋒陷陣,戰場搏殺,十個賈詡綁在一起,都不如他們其中之一。
可論腦子的話,他們四個人綁在一起,都不如賈詡一人。
良久,賈詡抬起頭來。
“車騎若欲戰,那就只有一策了。”
“何策?”
李傕心中一喜。
矮油,你還真有策啊?
“不過是個‘耗’字罷了。”
賈詡淡淡一笑,“關中四塞之地,關隘眾多。”
“宣威侯遠道前來,糧草皆需從冀、青二州運輸。”
“冀州殘破,顯然支撐不了大軍耗費,那就唯有青州了......”
西涼F4立刻明白過來。
他們好歹也是打了十幾年仗的老將,又怎會不知糧草的重要性呢?
冀州疲敝,河南早已被董卓搬空,河內亦是數經戰亂。
張新大軍所過之處,當地百姓皆無法支持大軍消耗。
他只能從青州運糧。
青州距長安多遠吶?
兩千里!
這還是最近的一條路。
哪怕把各地關隘到長安的幾百里路去掉,那也有差不多一千五百里。
這么長的補給線,糧食在路上的損耗堪稱恐怖。
十石糧運抵前線,能剩二石就不錯了。
張新這次帶了那么多人,一個月就得消耗十幾萬石糧食。
在這般損耗之下,哪怕青州再富,又能支持他打幾個月?
“宣威侯兵分三路,一路入上黨,顯然是想復刻當年他討白波之事,攻靈石口,取平陽。”
賈詡繼續說道:“河內那一路,則是想由軹關陘入河東,取絳邑。”
“待這兩路大軍匯合之后,再由蒲板渡河,直指長安。”
至于雒陽那一路,賈詡沒有再說。
只不過是如討董之時,取陜縣,華陰罷了。
西涼F4點頭。
“故,若車騎欲戰。”
賈詡拱手道:“當遣一將守絳邑、平陽,阻其偏師,再遣一將守陜縣,依靠關中地利,層層阻攔。”
“時間一長,宣威侯糧草不濟,自然退軍。”
“依靠地利,層層阻攔?”
李傕聽聞賈詡之言,原本有些無力的心頓時又有底了,轉頭看向西涼F3。
“爾等有誰愿往?”
郭汜、樊稠沉默不語。
“末將愿守陜縣!”
張濟起身請戰,眼中帶著憤怒。
“好!”
李傕大喜,“張將軍愿守陜縣,我無慮也!”
張濟和張新,那可是有奪妻之恨的。
光憑這一點,他一定會和張新死戰,無需擔憂投降之類的問題。
出鎮陜縣的人手定下,李傕又看向郭汜、樊稠。
“郭多,你去守河東?”
“憑啥是我去?”
郭汜頓時就不干了,“你咋不去?”
“我要坐鎮朝廷啊。”
李傕理直氣壯。
“我不能坐么?”
郭汜冷哼一聲,“當初長安城可是咱哥兒幾個一起攻的,哥兒幾個看在你先入城的份上,不與你爭那車騎之位。”
“咋?你真把自己當上官了?還想指揮老子?”
李傕大怒,目視郭汜。
“郭阿多!”
“爺爺在此!”
郭汜絲毫不懼。
我打不了張新,還打不了你么?
“媽拉個巴子!”
李傕頓時跳了起來,擼起袖子。
郭汜不甘示弱,也擼著袖子站了起來。
見二人一副快要打起來的樣子,賈詡連忙打起圓場。
“二位將軍,大敵當前,莫要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
賈詡的話,李傕還是聽的,聞言停下動作,語氣軟了下來。
“郭多,那張新小兒十分厲害,唯有你去河東鎮守,我才能放心啊......”
“我不去。”
郭汜瘋狂搖頭,“董公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哪里是個兒?”
“你若非要我去也行,你得同我一起去!”
“我若同你一起走了,朝廷這邊誰來看著?”
李傕氣急,“萬一百官和天子趁著我倆不在,反了咋整?”
“那我不管。”
郭汜把頭一偏,“要么你同我一起去河東,要么咱倆一起坐鎮朝廷。”
任憑李傕如何勸說,郭汜就是不肯松口。
李傕無奈,只能看向樊稠。
“樊將軍,你去?”
李傕的語氣雖是詢問,但面色卻十分不善。
郭汜和他實力相仿,他無法強迫。
可樊稠嘛......
我打不了郭汜,還打不了你了?
樊稠正準備找個借口推辭,突然看到郭汜同樣一臉不善的盯著他,頓時頭皮發麻。
“那......河東就交予我吧。”
“好!”
李傕哈哈大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樊將軍無需太過憂慮,河東之軍,只是張新偏師罷了,不足為慮。”
“將軍只需守好險要,待其糧盡退兵即可,期間所需一應糧草、士卒、軍械,報個數來,我無有不允!”
“末將領命。”
樊稠干笑一聲。
“車騎。”
賈詡見四人商量好了,開口說道:“陜縣直面宣威侯主力,不可小覷,下官愿與張將軍一同前往,以為謀劃。”
張濟大喜。
“有賈先生相助,我必據張新小兒于陜縣之外!”
“好!”
李傕點頭同意,“那就勞煩先生了。”
這段時間西涼軍與朝廷之間,全靠賈詡協調,才能維持下去。
因此他對賈詡之能十分欽佩。
既然賈詡主動愿意幫忙抵擋張新,他自然求之不得。
說句實話,河東的偏師,他還真不怕。
可陜縣的主力,確實十分令人忌憚。
“二位將軍都回去準備吧。”
李傕大手一揮,“若有變故,隨時來報,我與郭多就在長安,為二位供應錢糧。”
“諾。”
眾人轉身離去。
李傕看著郭汜背影,面色頓時陰沉下來。
“郭阿多......”
眾人離開李傕家中,各自散去。
郭汜一臉不爽。
樊稠一臉煩愁。
他突然覺得,爹媽給他的起的這名兒不是很好。
張濟一臉笑容的湊到賈詡身邊。
“賈先生,此次戰事,有勞先生費心了。”
“此乃下官分內之事罷了。”
賈詡與張濟客套了一會,回到家中。
長子賈穆見他回來,連忙上前迎接。
“阿父。”
“你隨我來。”
賈詡帶著賈穆來到書房之中。
賈穆面露疑惑之色。
“穆兒。”
賈詡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將張新來攻的事說了一下。
賈穆大驚。
“過兩日,為父就要隨軍出征了。”
賈詡低聲道:“大戰在即,長安不是久留之地。”
“你這兩日在家中收拾一下,到時候帶著你的母親和弟弟,找個借口出城躲好。”
“諾。”
賈穆應下,開口問道:“阿父,那你怎么辦?”
賈詡淡淡說道:“為父自有脫身之策。”
次日,李傕以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領兵兩萬,出鎮河東。
張濟為征東將軍,領步騎三萬,出鎮陜縣。
尚書賈詡隨軍出征。
五萬大軍開動,這么大的動靜,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三輔之地。
三輔百姓十分害怕,以為這些西涼兵又是來劫掠他們的,紛紛收拾行囊,拖家帶口,準備南下潤往漢中、益州等地。
可過了幾日,西涼兵不僅沒有朝著他們追過來,反而距離他們越來越遠。
不少百姓停下逃亡的腳步,返身打聽起情況。
這一打聽,便得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辣個男人,他又來了!
“子敬。”
一名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眼中隱隱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太好了!”
“宣威侯來了,關中太平了!”
“宣威侯來了,我們就不用跑了!”
“孝直。”
另一名年紀稍大一些的少年眼中有著一絲擔憂。
“宣威侯......能贏么?”
“冀州、司隸殘破,他大軍遠征,全賴青州糧草。”
“眼下正值冬季,大河水枯,無法使用水路運糧。”
“陸路運糧損耗極大,關中四塞之地,若李郭據險而守,我怕他糧盡退兵啊......”
“子敬不必憂慮。”
被稱為‘孝直’的少年自信道:“西涼軍雖據地利,然其內部卻是各懷鬼胎,互相爭斗。”
“宣威侯舉王者之師伐無道之賊,所到之處,百姓必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早已占盡人和。”
“其若急攻,西涼諸將為求自保,必傾力據之,勝負猶未可知。”
“若稍緩之,再輔以分化之策拉攏打壓,必勝!”
“宣威侯天下名將,不會看不到這一點。”
‘子敬’聞言若有所思。
“如此說來,我們不必跑了?”
“不跑了。”
‘孝直’點點頭,“我等就在此處靜候佳音即可......”
不僅是這兩位少年,許多百姓也如同他們一般,停在原地,心懷希冀,等待著此戰的結果。
在家鄉,他們有田產,再不濟也能委身大戶,有條活路。
若是到了他鄉,他們可就成流民了。
流民還算人嗎?
若有得選,誰又愿意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跋山涉水,去往他鄉呢?
......
樊稠、張濟領兵行至鄭縣,分作兩路。
張濟一路向東,過華陰,入陜縣。
樊稠轉向東北,從蒲板過河。
大軍剛剛過河,樊稠就收到了一個令他十分煩愁的消息。
“將軍,張新先鋒已至絳邑,絳邑長開城投降!”
河東原有人口十萬余戶,六十多萬人。
但連年戰爭,張新撤軍之時又遷走了十幾萬人,再加上董卓報復,李郭劫掠......
這幾年河東的人口下降的速度極快,如今大約只剩下二三十萬人。
河東二十縣,幾乎每個縣治下的戶口都不滿萬。
以前的一些縣令,現在也降級成了縣長。
“你說什么?”
樊稠大驚失色,心中升起一絲恐懼,“張新先鋒已至?”
這他娘也太快了吧?
“是。”
斥候點頭確認。
“他......”
樊稠語氣有著一絲顫抖,“他的先鋒有多少人?”
“大約千余。”
斥候道:“全是騎兵。”
“全騎兵?
樊稠立刻反應過來。
難怪這么快。
從鄴城到軹縣,期間一馬平川,只有在陘道之內,騎兵的速度會稍微下降一些。
全騎兵的話,算算時間確實差不多。
畢竟斥候將消息傳到長安,也需幾日時間。
“還好。”
樊稠松了口氣,“我有兩萬大軍,只千余先鋒的話,倒是不難對付。”
“兩萬對千余,優勢在我!”
思及此處,樊稠看向斥候,再問:“敵軍打的何人旗號?”
“是一個‘徐’字。”
斥候答。
“徐?徐榮么?”
樊稠心中暗道。
張新麾下諸將,共有三個姓徐之人。
徐榮、徐和、徐晃。
徐和與徐晃,目前聲名不顯。
樊稠只與徐榮相熟。
況且能夠統帥騎兵的,大概也只有徐榮。
徐榮之能,他素知之。
若徐榮領萬余兵馬前來,樊稠自覺難勝。
可如今只有千余騎兵......
好像......能搞?
絳邑旁邊就是軹關陘的出口。
徐榮全騎兵前來,后續的主力步卒肯定沒有這么快到。
騎兵也不太適合守城。
從鄴城到絳邑有八百余里,期間還有路險難行的軹關陘道。
騎兵五六日可到,但步卒至少需要半個月。
也就是說,他還有十日左右的時間,可以擊退徐榮,奪回出口。
“來人。”
樊稠叫來幾個親衛,“傳我軍令,大軍即刻前往安邑!”
“諾!”
樊稠一面派人前往長安,向李傕匯報河東情況,一面領著大軍前往安邑駐扎,準備隨時奪回絳邑。
消息傳到絳邑。
絳邑長頓時就慌了,連忙找到徐榮。
“徐將軍,樊稠領兩萬大軍前來,我軍主力何時才能到啊?”
徐榮算了算。
“還有八日左右吧。”
“八日......”
絳邑長一臉焦急,“河東經由董卓、李郭等人肆掠,十分殘破,如今絳邑城內只有萬余百姓。”
“將軍只千余兵馬,能守住八日么......”
“賢長勿憂。”
徐榮安撫道:“明公早有定策,樊稠未必會來攻城。”
“宣威侯有何妙計?”
絳邑長眼睛一亮。
徐榮從懷中摸出幾封書信。
“這封是給李傕的、這封是給郭汜的......”
“嗯,樊稠的在這。”
“來人。”
徐榮叫來一個親衛,將書信遞給他。
“你跑一趟安邑,將這封書信交給樊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