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十一月剛入冬,雪來勢洶洶,整整下了五天,將天地全染為一片慘白,老人都說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雪。
武威將軍府里。
手腳都被硬生生掰斷的辛暖暖抬頭看著面前高不可攀的女子,瞳孔地震,“姐姐?!”
她的姐姐辛知鳶竟沒死!
可笑的是,她是為給辛知鳶復仇才嫁給霍琛的,現在辛知鳶好好站在她面前,辛暖暖這才明白這就是一場騙局,而她是被騙的那個!
想到自己惡事做盡,即便弄丟了她和霍琛的兒子寧兒,被霍琛趕去刷了十多年夜壺也沒停止為辛知鳶報仇,她抬起皺紋橫生如溝壑的臉,絕望地問:“姐姐,這是為什么!”
自然是為了當上太子妃,陪在那個男人身邊!
當年辛知鳶跟還是三皇子的太子互許終身,但武威將軍府只是個空殼,她這個嫡女在京城顯貴眼中連根狗尾巴草都不如,宸妃娘娘自然不同意三皇子娶她。
為了能嫁給三皇子,辛知鳶在宸妃娘娘跟前發下毒誓,會幫三皇子除掉他的眼中釘,當時還不是賢王的清遠侯霍琛,娘娘承諾她,她哪日事成,就讓三皇子娶她。
回家后辛知鳶立刻假死,設計讓辛暖暖以為是霍琛害死了她,辛暖暖果然信以為真,為了幫她報仇,嫁給了霍琛。
辛知鳶原本想讓辛暖暖立刻毒死霍琛,可三皇子偏要贏過霍琛,她只能暗中幫三皇子。
昨日三皇子正式被立為太子,明日她辛知鳶就能成為夢寐以求的太子妃,而現在辛暖暖將發揮最后的一點作用!
想到這里,身穿纏枝牡丹錦緞裙的辛知鳶居高臨下俯視辛暖暖,“好妹妹,我就算回答了,你這么蠢肯定也不懂,不過咱倆姐妹一場,看到你連條看門狗都不如,我實在是于心不忍,就早點送你上路吧,怕你黃泉路上孤單,我找好了人陪你上路!”
辛知鳶抬起瑩白如凝脂的手輕拍兩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被帶了上來。
少年身穿一身廉價艷俗的綢緞長衫,胸前露出一大片肌膚,密密麻麻都是淤青和鞭痕。
他媚眼如絲,“老爺,夫人,只需一兩,你們想對我做什么都可以。”
寧兒!
辛暖暖猛地抬起扭曲的脖子,費力地轉動,眼前這張臉跟霍琛一模一樣,只是更年輕,她顫抖著叫:“寧……寧兒!”
她嫁給霍琛三年后才生下寧兒。
大哥辛青云說霍琛這樣的劊子手應該斷子絕孫,辛暖暖于是把剛滿月的寧兒交給大哥,大哥說會找個好人家養寧兒,結果他竟把寧兒賣進了窯子!
辛知鳶附在辛暖暖耳邊,惡意地笑,“好妹妹,你兒子做到了你沒做到的,他被千人騎萬人上!”
辛暖暖抬起耷拉著的手摸向腰間,那里卻空空如也。
“找你的殺豬刀?妹妹當了這么多年王妃,還是沒改掉屠夫的習氣,不過你先別忙著尋死,我還有個禮物給你!”
笑靨如花的辛知鳶又拍了兩下手,極輕的響聲,辛暖暖卻覺得比黑白無常索命的聲音還恐怖,她不敢看,可辛知鳶扯著她頭發,她不得不看。
大哥辛青云把一個鐵籠子推了進來,籠子里關著一頭骨瘦如柴的狼,眼睛發著綠光,嘴里叼著一塊還在滴血的肉。
在籠子的一角,還有個男人,身上的錦袍已經被血染得看不出顏色,他渾身都是血窟窿,身上的肉幾乎被惡狼啃光了。
辛知鳶柔聲說:“妹妹,沒想到賢王還真把你裝在心尖尖上,為了讓太子放過你,他甘愿被囚禁在這么個鐵籠子里喂狼,你很感動吧?噢,我想起來了,妹妹你最恨的就是他,誰叫他殺死了我!”
如果這會有人問辛暖暖,她最對不起的人是誰,不是成了兔爺的寧兒,是籠子里的霍琛!
她從新婚之夜就給霍琛下毒,日復一日,就連刷夜壺之后也未間斷。
算算日子,她給霍琛下的那種慢性毒,現在正是毒發的時刻。她記得當初辛青云說過,霍琛毒發時會生不如死,所以霍琛才會被區區一個鐵籠子,一頭狼困住!
辛暖暖猛地竄起掐向辛知鳶的脖子。
只是沒等她碰到辛知鳶的脖子,辛知鳶就一腳把她踹飛了出去。
辛暖暖伸出長滿老繭的手,那手上裂開深如溝壑般口子的疼,她顧不上,腳斷了的疼,她也顧不上,她眼里只有籠子里一動不動的霍琛,“霍……霍琛!”
辛暖暖爬得很慢,急得她吐出一大口又一大口的血,臉色也變得比外面還在飄搖而落的大雪還慘白,可她依舊往前,只差一點點,就一點點,她就能握住霍琛的手了!
辛知鳶指著寧兒,聲音如鬼魅,“你去殺了籠子里那人,扎一刀給你五兩銀子。扎得越多,你得到的銀子越多!”
一把匕首扔到了寧兒面前。
寧兒毫不猶豫撿起來,幾步超過爬的艱難的辛暖暖,來到籠子里的霍琛跟前,剛開始他還怕那頭狼,可看到狼壓根不動,他一刀扎進霍琛胸口。
“寧兒,他是你爹啊!”辛暖暖嘶吼。
寧兒滿心里想的只有扎一刀就是五兩銀子,抵他接五個客人。
這還是好的時候,不好的時候他一兩都賺不到,還會被揍得不成人形。
五兩,十兩,十五兩,二十兩……寧兒已經紅了眼。
辛暖暖絕望地看著寧兒一刀刀扎霍琛,鐵籠子里的血蜿蜒流了出來,她眼前都是刺目的紅。
是她害得他們父子相殘!
是她蠢到把辛家那些比惡鬼都可怕的人當親人,才會變成這樣!
辛暖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架在火上烤,血腥味充斥著她的嘴,過往的一幕幕走馬燈一樣閃過,最后她回到了辛知鳶假死那天,她腰間別著殺豬刀,剛要踏進武威將軍府。
辛暖暖眼角淌下兩行清淚,如果有再重來的機會,她絕不會再傻傻地為辛知鳶報仇!
……
艷陽高照,人聲鼎沸。
稚童玩跳房子的笑聲時不時灌入辛暖暖耳朵里,辛暖暖看著頭頂也被罩上暖意的“武威將軍府”五個大字,眼中恨意滔天。
“二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大小姐她……”辛知鳶的丫鬟金錠一句話沒說完,哭成了淚人。
辛暖暖面容冷峻,一動不動。
金錠只能上前拉她,“二小姐,大小姐出事了,你趕緊進去吧!”
辛暖暖這才把視線從雄渾的“武威將軍府”五個大字上收回來,上天垂憐,她竟然真的重生了!
三天前,她回村祭拜那個養大她的屠夫男人,今天她才回府,而今天也正好是辛知鳶入殯的日子。
這一世,她知道辛知鳶是假死,定要鬧個天翻地覆!
辛暖暖摸了摸腰間的殺豬刀,推開金錠,大步踏進了府里。
府里一片慘白,辛暖暖推開上輩子她推開過的那扇門,靈堂里的人馬上嚎啕大哭。
辛知鳶的娘,武威將軍府的夫人柳氏上前拉著辛暖暖的手,“暖暖,你姐姐她被清遠侯當街調戲,不堪受辱死了!”
現在的霍琛還不是王爺,只是清遠侯。
“是嗎?”辛暖暖視線如鋒利的殺豬刀,一刀刀割向柳氏。
柳氏哆嗦了一下,小賤人這反應不對啊!
難道小賤人知道她說的是假話?
不可能!她讓車夫進京后不準停車,直接回府,辛暖暖不可能聽到風聲。
“暖暖,娘知道你和你姐姐比親姐妹還情深,可事情發生了,你……”
“堅強”兩個字還沒等說出口,柳氏就被辛暖暖一把推開。
辛暖暖上前拿起辛知鳶的牌位,眉眼間一片冰冷,問道:“這就是我姐的牌位?”
柳氏干巴巴地說:“是……是!暖暖,趕緊放回去,你姐人都沒了,你就讓她安息吧。”
“人死了是應該安息。”辛暖暖聲音輕柔如蝴蝶扇動翅膀。
暖陽透過窗欞在棺材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光暈,同樣沐浴在暖陽中的辛暖暖刷地抽出腰間的殺豬刀,二話不說就砍牌位。
沒人想到辛暖暖會這么做,直到武威將軍辛坤大吼一聲“孽障”,他的兩個兒子辛青云和辛晉通才如夢方醒,上前搶辛暖暖手中的牌位。
辛暖暖一句話將他們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