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死寂。
鐵玄子跪在玉階之下,玄鐵帝袍破碎,金丹黯淡如殘燭,九道光環(huán)只剩一道,微弱地閃爍著,仿佛隨時(shí)會(huì)熄滅。他抬頭看著楚昭,眼中已無憤怒,無高傲,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懼——像螻蟻仰望即將落下的巨足。
楚昭站在殿門口,半邊身體已化為灰燼,隨風(fēng)飄散,僅存的右臂高舉銀焰之劍,劍身暗淡,卻仍有一絲銀火在跳動(dòng),如風(fēng)中殘燭,卻死不熄滅。
他沒有立刻動(dòng)手。
他緩緩走進(jìn)大殿,每一步,都讓地面龜裂。他的影子拖在身后,像一道撕裂的傷口。
“鐵玄子。”他聲音沙啞,卻如寒鐵相擊,“你可還記得,我爹叫什么?”
鐵玄子渾身一顫,嘴唇哆嗦:“……楚山?!?/p>
“你可記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塌方……礦難……”
“錯(cuò)?!背牙湫?,“她是被你們活埋的。因?yàn)樗l(fā)現(xiàn)了地脈異變的源頭,一塊刻著‘楚’字的青光石。”
鐵玄子沉默。
楚昭又問:“你可記得,黑石寨三百口人,是怎么死的?”
“……違令……抗稅……”
“錯(cuò)!”楚昭怒吼,銀焰之劍猛然一震,一道劍氣掃出,“轟”地一聲將大殿側(cè)柱斬?cái)啵 澳銈兪菫榱搜谏w地脈異變,怕礦奴覺醒靈根,威脅你們的統(tǒng)治!所以——屠寨滅口!”
鐵玄子低頭,不再言語。
楚昭一步步走近,銀焰之劍緩緩下壓,劍尖直指鐵玄子眉心。
“你殺我父母,滅我全族,壓我北原千萬礦奴如牲畜。”
“你自以為高高在上,以為金丹便是天,以為山門便是命?!?/p>
“可今日——”
“我,一個(gè)礦奴,一個(gè)無靈根的‘空心人’,一個(gè)你們眼中的螻蟻——”
“我,站在了你面前?!?/p>
“我,推開了你的門?!?/p>
“我,要你的命?!?/p>
鐵玄子忽然笑了。
“楚昭……你贏了?!彼曇籼撊?,“但你殺不了我。”
楚昭冷笑:“你是在等援兵?金鱗宗?血煞門?白骨教?”
“不。”鐵玄子搖頭,“我是在等——天罰。”
楚昭一怔。
就在這時(shí)——
“嗡……”
一股無形的威壓,忽然籠罩整個(gè)鐵脊峰!
不是來自人間,不是來自修士,而是——來自天穹!
大殿穹頂,忽然裂開一道縫隙!
一道灰蒙蒙的光柱,自九天垂落,照在鐵玄子身上!
鐵玄子的金丹,竟開始緩緩恢復(fù)!
他破碎的經(jīng)脈,開始愈合!
他枯敗的生機(jī),開始復(fù)蘇!
“天……天賜之力?!”楚昭瞳孔一縮。
“哈哈哈……”鐵玄子大笑,緩緩站起,“楚昭,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你斬的是人?”
“你斬的,是天定之序!”
“玄鐵宗,乃天道所授,鎮(zhèn)守北原,壓礦奴靈根,防地脈暴動(dòng)!”
“你逆天而行,殺執(zhí)法,破大陣,開山門——”
“你,已觸犯天律!”
“如今,天罰將至,你必被雷劫轟殺,神魂俱滅!”
楚昭抬頭,望向穹頂裂縫。
灰光中,隱約可見九道鎖鏈虛影,正緩緩垂落,鎖向他頭頂!
“天罰?”他喃喃。
忽然——
他笑了。
笑得凄涼,笑得瘋狂。
“天罰?”他抬頭,銀色獨(dú)眼直視蒼穹,“我父母被活埋時(shí),你在哪?”
“我族人被屠殺時(shí),你在哪?”
“我跪在尸堆里,發(fā)誓要報(bào)仇時(shí)——”
“你,為何不降下一道雷,劈死那些劊子手?!”
他猛然舉起銀焰之劍,指向天穹!
“你若真有眼,就該劈他們!”
“你若真有道,就該護(hù)弱??!”
“可你沒有!”
“你只是——強(qiáng)者的走狗!”
“轟——!”
九道天罰鎖鏈,猛然加速,直鎖楚昭四肢百??!
楚昭不閃不避。
他反而——
張開雙臂!
“來?。 ?/p>
“讓我看看——”
“什么叫天罰!”
鎖鏈入體!
“噗——!”
楚昭全身血管爆裂,鮮血如雨噴灑!
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銀焰之劍,瞬間熄滅!
他跪倒在地,卻死死抬頭,盯著天穹。
“鐵玄子……”他咳著血,笑道,“你說……這是天罰?”
“可我……”
“——不跪天!”
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眉心!
“斬道劍尊——!”
“若你真是一縷殘魂,若你真有不甘——”
“今日,借我一劍——”
“斬這狗屁天律!”
“轟——?。?!”
他體內(nèi),早已湮滅的七道血印,竟在精血的刺激下,同時(shí)復(fù)蘇!
銀焰之劍,重新燃起!
雖微弱,卻如不屈的火種!
楚昭持劍,猛然站起!
“嗤——!”
他一劍,斬向纏繞右臂的天罰鎖鏈!
“鐺!”
火星四濺!
鎖鏈,斷了一寸!
“什么?!”鐵玄子驚駭,“他竟能斬?cái)嗵炻涉i鏈?!”
楚昭不管。
他一劍又一劍——
“嗤!嗤!嗤!”
每一劍,都斬在鎖鏈上!
每一劍,都讓天穹震顫!
每一劍,都讓鐵玄子心膽俱裂!
“咔……咔……”
九道鎖鏈,竟被他硬生生斬?cái)嗳溃?/p>
“不——!”鐵玄子怒吼,“天律不容褻瀆!降下雷罰!”
“轟隆——?。。 ?/p>
一道灰雷,自天而降,直劈楚昭天靈!
楚昭抬頭,銀焰之劍高舉——
“我楚昭——”
“無門無派,無根無憑——”
“只有一腔血,兩肩恨,三尺骨不折!”
“今日——”
“我以凡軀——”
“斬天一指!”
劍,迎雷而上!
“轟——?。。。?!”
無法形容的巨響!
雷光與銀焰碰撞,炸出萬丈光輪!
整個(gè)鐵脊峰,瞬間被吞沒!
煙塵散盡。
楚昭,跪在廢墟之中,全身焦黑,右臂齊肩而斷,銀焰之劍,徹底熄滅。
可他,還活著。
而天穹的裂縫,正在緩緩閉合。
灰光,消失了。
鐵玄子癱坐在地,面如死灰。
“你……你竟……”
楚昭緩緩抬頭,僅存的銀色獨(dú)眼,死死盯著他。
“鐵玄子……”
“你的天……”
“——不管用。”
他艱難地,用左手,從懷中掏出那半截?cái)鄤Α?/p>
劍,已殘,已鈍。
可他,還是舉了起來。
“這一劍……”
“不為天,不為道?!?/p>
“只為——”
“我爹,我娘。”
劍落。
頭斷。
玄鐵宗,宗主,隕。
楚昭,緩緩倒下。
在他意識(shí)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
北原的雪,終于開始融化。
雪水匯成小溪,流向黑石寨。
寨后老槐樹下,兩座新墳前,一朵小小的野花,正破土而出。
他笑了。
然后,黑暗,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