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密室中燭火都好像被凍住,不再晃動,侍衛(wèi)的通報聲驚心動魄,每個字都像被凍成了冰錐,刺入空氣。
吏部尚書府,命案。
死者,幕僚。
地點,書房密室。
一連串的詞,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云芷的心上。
她剛剛制定出的以吏部尚書為突破口的計劃,在這起突如其來的血案下,被撕開一道猙獰的口子。
蕭墨寒反應快得出奇,臉上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四周的氣壓陡然降低,寒冷刺骨。
“皇后出手了”。他開口,并非疑問,而是陳述。
這是上位者對局勢最冷酷、最直接的判定。
“清理門戶,殺雞儆猴。”
蕭墨寒的聲音里一點溫度都沒有。
“這個幕僚肯定知道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侍衛(wèi)低著頭,冷汗已經(jīng)濕透了后背,不敢開口。
云芷在最初被震驚之后很快冷靜下來。
“不、不對。”
如果真的是皇后想要清除門戶,也不會用這樣愚蠢的方法。
“尸體是在哪里被發(fā)現(xiàn)的?”云芷開口,聲音清澈,她強壓住心中泛起的大浪。
侍衛(wèi)一愣,沒想到這位“云小姐”居然會問話,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王爺,回云小姐,就在尚書大人書房里面的暗格密室里面。”
“尚書的密室?”云芷又問。
“是。”
是誰發(fā)現(xiàn)的尸體?”
“是…尚書大人本人。”侍衛(wèi)的回答略顯遲疑,“據(jù)稱,尚書大人今日因要事需入密室取物,不料一開門便見尸橫其中,驚駭之下,當即報了官。”
云芷的手指在桌下無意識地點著,發(fā)出均勻的聲音。
尚書是自己發(fā)現(xiàn)的吧?真巧合。
“有沒有打斗的痕跡?”。
“那死者哪里致命傷?”京兆府人初步看,沒有打斗痕跡,一劍封喉,利索。
“一劍封喉,沒有打斗,在主人家的密室里面,然后由主人家自己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在清理門戶?分明就是一場早就計劃好的栽贓!”
云芷抬頭,目光銳利,盯著蕭墨寒,這是警告,也是陷害。
蕭墨寒看著她,深邃的黑眸里掠過一絲探究。說下去。
“皇后若是殺人滅口,為什么選擇尚書府的密室?偌大的皇宮,隨便找個偏僻的地方毀尸滅跡不是更加干凈?”
云芷的思緒飛快地運轉,每一句話都是擲地有聲。
“在主人密室殺人,然后讓主人自己去發(fā)現(xiàn),這就相當于把刀直接送到了尚書手里,逼得他不得不把這些事情張揚出去。”
“心腹幕僚死在主人密室內(nèi),吏部尚書就算有一百張嘴也不夠用。”。
他是殺人滅口的兇手或者是窩藏兇犯的同黨,這兩種可能吏部尚書的位置都是他坐不了的。
魏家在朝堂上也一下子失去了一個重要的臂膀了,這并不是皇后自斷手臂,而是有人在砍皇后的臂膀!
好一招釜底抽薪!蕭墨寒靜靜地聽著。他本以為這女人只是有點小聰明,沒想到她對于朝廷的形勢竟然洞若觀火。
他最初的判斷,是源于皇后向來心狠手辣的做事方式,而云芷卻從看似合理的表象下,嗅出了截然不同的真相。
蕭墨寒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有第三方勢力參與進來了?”云芷搖著頭道,“不敢確定,或許是魏家的政敵借機落井下石。
但是不管是誰,我們都要改變計劃。”線索,在吏部尚書這里斷了。
云芷卻覺得,這是一個新的開始。這個案子本身就是一個大線索。
王爺,京兆府尹已經(jīng)親自帶人封鎖尚書府,皇上也已經(jīng)被驚動,派了禁軍前去協(xié)助調(diào)查。侍衛(wèi)補充道。
皇帝都卷進來了,這件事鬧大了,這潭水徹底被攪渾了,云芷閉上眼,在腦海中飛快地把所知的所有信息串起來。
兇手、死者,地點,手法…每一步都透著詭異。
進入尚書府中,守衛(wèi)森嚴,潛入書房,在其中打開機關進入密室之中,殺死一個活人,再無聲無息地離開,不留任何痕跡。
這需要怎樣的身手?
而且兇手為什么要留下尸體?留了尸體就留下了證據(jù)。
除非…尸體本身,就是兇手想傳達的信息。
云芷猛然睜開了眼睛,語氣中有冰一般決絕。
這下連蕭墨寒都是一愣,“胡鬧!”,脫口而出,他聲音里滿是緊繃感,尚書府現(xiàn)在可是龍?zhí)痘⒀ǎ娺€有京兆府的人圍著水泄不通,你怎么進去?”
“我有我的辦法。”云芷堅持,前世為了查出滅門真相,她闖過的險境不計其數(shù)。潛入一個被封鎖的府邸,并不是不可能。
“你所謂的辦法,就是趁夜?jié)撊耄俊笔捘穆曇舫料氯ィ瑤е鴫褐撇蛔〉呐瓪狻?/p>
“你以為禁軍精銳是擺設?若你行蹤敗露,身份都無從解釋,還談何報仇!”他的反對很激烈。
云芷對上他注視的目光寸步不退,“沒有親眼看到案發(fā)現(xiàn)場之前,任何的猜測都是白費口舌。”
“案件到處透著蹊蹺的地方,兇手留下的痕跡也是他自己留下的一處破綻。”。
“若是再晚一點的話,那些證據(jù)就有可能毀掉了。”
“本王可以派人去查。”
“你的人能查到官方卷宗上的記載,卻查不出兇手在空氣中留下的‘味道’。
云芷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有些事情只有親眼看到才明白。”
二人之間的空氣再度緊張,比先前商談聯(lián)盟之時更為尖銳。
蕭澈旁邊的人也感受到緊張的氣息,他抱著小木馬,看看云芷,再看看蕭墨寒,小嘴一癟,眼圈微紅。
蕭墨寒余光掃到兒子表情,心頭無明火莫名其妙就低了些。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女人。她固執(zhí)、大膽,甚至是有些不顧一切。
但是正是因為她的執(zhí)著,在最絕望的時候也沒有倒下,而是一株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迎著狂風屹立不倒的韌草,有著讓人心驚的生命力。
他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官府辦案按規(guī)矩來,只能看到事情的皮毛。真正高手過招,勝負往往藏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沉默。
長時間的寂靜之中只有蠟燭發(fā)出微弱的噼啪聲。“可以。”過了一會兒,蕭墨寒松了口。
云芷意外,她本是打算繼續(xù)爭辯的。
“本王可以給你安排個身份,讓你光明正大的進去。”蕭墨寒緩緩說道,隨之而來的便是條件。
“什么身份?”“京兆府的仵作助手。”云芷瞬間就懂了。
仵作可合法近距離查驗尸體與現(xiàn)場,以攝政王之權,在京兆府的查案隊伍中安插一名無名助手,易如反掌。
這確實比她自己夜闖安全多了,不過你得答應本王。蕭墨寒話鋒一轉,掌控力十足,“進了去之后只許看不許說話,更不能做什么其他的事。”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云芷點了點頭。另外。蕭墨寒盯著她的臉說,“你這張臉太顯眼了。”
云芷愣了一下。蕭墨寒吐出三字,“要喬裝。”
他沒有帶任何情緒,說,“本王不希望明天全城的人都知道,本王的…盟友,是個女人。”
他故意把盟友兩字重讀了一遍。云芷按捺住心頭的異樣,干脆地答應下來:“可以。”
為了報仇,這點喬裝改扮算什么。蕭墨寒沒有再多說,朝著門外的方向微微一頷首。
一直單膝跪著的玄甲侍衛(wèi)馬上領會到自己的意思,起身領命之后悄悄離開了密室。事情就此定下來了。
云芷看著再次關上石門,心里還是波濤洶涌。
從她回京開始,就明白前方的路必然坎坷無數(shù)。
但她沒想到,邁出第一步就踏入了這般詭譎的迷局當中,尚書府的命案宛如突然撒下的大網(wǎng),把所有人盡數(shù)卷入。
而她,將化身最不起眼的棋子,走入這張巨網(wǎng)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