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照。
“爹,周家村村長來了,怕是沒什么好事兒,哭喪著臉。”
里長兒子道,“要不要讓他回去?”
這些日子,里長兒子都有些厭煩了,更別說里長。
他總來說什么交不起糧稅,要他爹想辦法。
哪有什么辦法,是上邊要收糧稅,又不是他們,他們也是聽吩咐辦事的。
里長略略皺眉,“算了,這種時候,放他進來吧,無非說幾句安慰的廢話。”
里長兒子便去開門。
“里長,里長,救命啊,你得救一救我們啊……”
門一開,村長立刻小跑著進來,那臉上鼻涕眼淚糊在一起了。
里長嚇了一跳。
他只以為兒子所說的“哭喪著臉”是個夸大的形容,可萬萬沒想到,是真的哭了。
“出了啥事兒,你別急,千萬別急,你好好說。”
村長哭完,抹了一把眼淚,這才開始講起村里的事兒,“前些天,村里來了幾個生病的遠親,遠親嘛,也是親戚,不收留就得死了,收留了兩日,可萬萬沒想到,這一收留,就出事了!”
“那兩個外人,死了!收留的人也莫名其妙的病了,緊接著,村里人一個又一個接著病了,都死了三個人了嗚嗚嗚……
“里長,村里才因為地動死了將近一半的人,如今,這是真不想我們村活啊……”
里長眼皮子狂跳。
他兒子更是面色驚恐,大膽猜測,“竟然會傳染,不會是疫病吧?”
他連忙捂著口鼻,后退兩步。
里長也驚得站起身,防備的看著村長。
村長連連擺手,“我沒有,里長放心,我沒得病!我好好的,沒得病!”
“村里如今病了將近三十個,還有許多沒得病的,里長你大發善心,幫幫我們吧,沒銀子買藥,赤腳大夫也不管用,你得救救我們村的人吶……”
里長面色驚駭,煩躁,“我怎么救你?”
“去讓官大人出面,請回春堂的大夫給我們村人治病吧……”
村長滿臉的哀求,整個人像是蒼老了二十歲。
里長兒子震驚的看著村長,似乎不理解他怎么能提出如此荒唐過分的要求。
也不看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到處都是災荒,誰還管你一個犄角旮旯的疫病。
那可是官府!
里長勉強恢復冷靜,“你先別急,是不是疫病還不一定呢,西兒,你去找高大夫,跟著周村長去他們村看一看,別讓那些庸醫給誤診了。”
西兒就是里長兒子,張西,家里排行老二。
他瞇著眼,想看周村長的反應。
村長只有滿臉喜悅,“多謝里長,多謝里長,讓高大夫多帶點藥去吧。”
倒是張西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父親,聲音都變尖了,“爹!”
他去有疫病的村子,萬一染上疫病呢。
他可是親兒子,不是撿的!
里長陰沉的看了張西一眼,“還不趕緊去!”
張西憤怒,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直接跑開了。
“里長,我就先告辭了。”
周村長緊隨其后,“張二,等等我!”
其實他心里在笑,嘖,以為讓他兒子跟著去就行了嗎。
不過是更加暴露出他的害怕,自私自利和陰險。
周家村。
張西不知道從哪找了一塊布,老遠就拿白布捂住了鼻子。
到了村口,更是一步也不肯走了。
“高大夫,你隨著周村長進去看看,看他們的病情,是不是疫病!”
高大夫是十里八村醫術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診斷是很權威的。
“張二,你不親眼看看去?”周村長問。
張西不耐煩,“我又不是大夫,去看了有啥用,一切都是高大夫說了算。”
周村長放心了,帶著高大夫進了村。
一進去,路過好幾戶人家。
家家戶戶都帶著咳嗽聲。
“咱們一家一家看吧。”
高大夫走進一家,這家的老婦躺在床上,就是她生病了。
“大夫,大夫來了。”
老婦聲音沙啞,氣息微弱。
她兒媳婦在一旁抹眼淚,“快給我娘看看。”
脈一把上去,就是半刻鐘。
看高大夫時而皺眉,時而松開眉頭,時而又皺起眉頭,眾人心跳隨之如擂鼓般砰砰直跳。
隨后,高大夫松開手腕,輕微搖了搖頭。
“大夫,我娘咋樣了?”
兒媳婦捂著臉哭著問。
高大夫摸著胡子,“像是疫病,但也不一定,不用過于悲傷,我去看下一個。”
周村長帶著大夫離開。
屋內寂靜一瞬。
兒媳婦在門口看見他們走遠,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我剛剛心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哎呦,嚇死人了。”
老婦動作靈活的從床上跳起來,“可不,老娘我這么強壯,怎么可能有病,可見那藥十分神奇。”
婆媳倆對視一眼,都有些激動。
成功了。
這就成功瞞過大夫了。
他們可以不用交那該死的糧稅了。
高大夫接連看了五個,連連搖頭,面色都有些發白,“周村長,確實是疫病,哎,你號召村里還沒染上的人,將患者集中養著,別再傳染給家里其他人了。”
周村長嗚嗚嗚的哭,哭著送高大夫去村口。
張西已經等的不耐煩了,總算見他們出來。
“如何了?”
高大夫沉重的點了點頭。
張西連忙后退兩步,捂住口鼻,“我這就回去與我父親說。”
周村長不忘反反復復叮囑,“記得早日讓回春堂大夫帶著藥來,別忘了啊,周某在此等著里長,謝過里長了。”
就這么目送他們離開。
完全看不見他們后,周村長臉上的表情一松。
“這十里八村的最厲害的大夫,也是個庸醫吶~”
周景年從一旁茂盛的大樹上爬下來,順口道,“叔,你可以去上臺子去唱戲了,我肯定給你捧場,老戲骨。”
“滾蛋。”
周村長抹了一把鼻涕,“我以前只知道這里長很看重面子,倒是不知道他如此陰險自私,竟然讓自己兒子來冒險也不愿意親自來。”
果然只有遇上事兒了,才知道眼前的是人是鬼。
這可能是他今天最大的感觸了。
“哎,我還關心這破里長作甚,還是管管自家吧,也不知道接下來官府會如何。”
周村長是真的憂心。
雖說可能性比較小,但若是官府當真心狠手辣,直接放火燒村,干干凈凈呢。
周景年笑,“我覺得他們不會給請大夫,也不會來燒山,賭不賭?”
“這有啥好賭的?”
村長皺了皺眉,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勁,“等會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