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五里開紙坊的周海超喜得貴子,給李青云發(fā)來了請柬。
赴宴那天,李青云突然要來重要客人。沒辦法,他只好讓李青山和李青河帶禮物前去。李青河到了李青云門口,一輛馬車已經(jīng)候在那里。他倒背著手,大步上了臺階。
李青云滿面春風(fēng),正在中堂里飲茶。翠萍倒了一杯茶,放在李清河桌邊。李青河仰起頭喝,杯子瞬間見了底。翠萍一愣,又給他續(xù)上。
李青云囑咐他二人到了大五里,一定要禮數(shù)周全,不要被外人笑話。李青山還沒說話,李青河就搶先道:放心,我畢竟比青山多吃了幾年咸鹽,多讀了幾本圣書。李青山無奈地?fù)u搖頭,先去車上等著他了。
突然,李青河手一哆嗦,把茶水灑在了前襟上。他像被狗咬了,屁股從凳子上彈起,驚叫幾聲。李青云問:沒燙著吧。李青河說:身體倒無大礙,只是小弟的衣裳已經(jīng)濕透,一時干不了,怕是到了人家給大哥丟人現(xiàn)眼。
李青云眉頭一皺,從衣架上取來一件新長衫。
過了一會兒,李青河得意洋洋地去了門口。他看到車上禮物,目光都直了。小聲地說:大哥出手真是闊綽,比我強(qiáng)多了。
誰讓你不務(wù)正業(yè)?走吧。李青山躍上馬車,催促道。
李青河坐上車,瞅了一眼身上的新衣裳,心突突地跳??????
從大五里回來,李青河的心依然飄忽必定。到了灤河渡口,他假說有事,讓李青山先走了。李青河去了縣城。他在一個水塘邊洗了把臉,喘了會兒氣。然后,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西街。
賣餛飩的何成看見李青河穿了一件華麗長衫,很是詫異。他站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李青河抬起頭,腦門上油光可鑒,就像變了個人。
何成低頭問道:餛飩就要出鍋了,要不要吃一碗?
李青河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角,說:本人午間吃的皆為佳肴,只是有點(diǎn)口渴。
何成請他坐下,趕緊去舀了一碗餛飩湯,恭恭敬敬端上來。李青河拉開與桌子的距離,把膝蓋下的長衫撩起,唯恐沾了油星。何成笑呵呵地看著他說:李掌柜,最近發(fā)財了吧?
李青河用手輕撫著額下稀疏胡須,小聲答道:不瞞你說,近來做了一樁生意,確實掙了銀子。說完,把手帕送進(jìn)口袋,突然帶出一枚銅錢,落在地上敲出脆響。可是,李青河卻沒有去撿。他不動聲色地拿著小勺,去舀碗里的清湯。
何成驚叫一聲,說:李掌柜,真是發(fā)了大財呀,以后要多照顧我的小生意。說完,他去鍋前舀了兩個餛飩,笑嘻嘻地放進(jìn)李青河的碗里,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李青河用筷子撥拉著,把兩個餛飩都吞下去。
坐了一陣,李青河的屁股離開凳子。何成送出幾米外,讓他有空再來。李青河倒背著手,輕輕嗯了一聲,去了。
何成轉(zhuǎn)身到了他剛才的位置,趴在地上找了半晌,也沒發(fā)現(xiàn)那枚銅錢。他眨巴眨巴小眼睛,感覺有點(diǎn)暈。
李青河到了馬如海賭場門外,便停了下來。他一手撫著肚子,一手撩起衣擺,偷偷瞄了瞄那里。
這時,賭場的小門開了。馬森罵罵咧咧,把一個男人趕了出來。
李青河突然泄了氣,轉(zhuǎn)過身去。可是,馬森卻發(fā)現(xiàn)了李青河。他踹了一腳身邊的那個男人,朝李青河走過來。李青河打了個寒噤,噓出一口氣。
馬森圍著李青河轉(zhuǎn)了一圈,說:數(shù)日不見,你可發(fā)了財呀。
李青河與他拉開幾米距離,硬著頭皮說: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我李青河不能總低人一頭。
馬森嘿嘿一笑,說:要不進(jìn)去,再試幾把手氣。
李青河歪著脖子,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馬森立刻挽住他的手,直接進(jìn)了賭場。
李青河只玩了幾把,便把身上的銅錢輸?shù)木饬恕?/p>
馬森罵道:不裝銀子,來這里充啥大尾巴雞?滾蛋。
李青河不甘心,對馬森說:要不借我一些銀子,等翻了本,再多還你們。
馬森說:像你這樣,不借!
李青河無奈,轉(zhuǎn)身要走。此刻,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瞄了他一眼,說:把這身衣裳換成本錢,沒準(zhǔn)能撈回來呢。李青河說:這衣裳是我大哥李青云、李大掌柜送給我的,還舍不呢。
那個男子說:你說的是開紙坊的李青云嗎?
是啊,我是李青河、他的親叔伯兄弟。
把衣裳給我,付你一兩銀子。高個子說。
李青河咬咬牙,把長衫脫下。他攥著一兩銀子,又上了場。
幾輪下來,李青河又把銀子輸?shù)袅恕K麧M頭大汗,在馬森的驅(qū)趕下,悻悻地離開。
李青河穿著一身皺皺巴巴的內(nèi)衣,哆哆嗦嗦地走出賭場。馬森抬起腿,把李青河踹倒在地。想來這里翻本,做夢呢吧。馬森罵道。李青河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賭場的小門啪地一聲,關(guān)上。
李青河四處看看,小心翼翼地爬起來。他嘆了口氣,向街口走。路過餛飩攤時,何成一臉詫異地望他。李青河垂下頭,如喪家之犬一般逃走。
當(dāng)他到了渡口,正趕上末一趟船。
船夫問他怎么沒了那身新長衫,李青河蜷縮著身體哭了。他的聲音很大,與船下的水聲攪成一團(tuán)。
夜幕降臨,天地一片黑暗。李青河衣著單薄,像個幽靈似的,飄回到了李家窩鋪。
李青河得了感冒,在炕上躺了好幾天。家里的被子都捂在他身上,依舊打哆嗦。后來又發(fā)高燒,說起胡話。李陳氏沒辦法,只好又去找李青云。
李青云問:青河的病是怎么得的?
李陳氏猶猶豫豫,臉色通紅,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青云怒道:再不說,你就回去吧。
李陳氏嚇的直哆嗦,把事情經(jīng)過都老老實實地捅出來。李青云氣的一拍桌子,吩咐翠萍找來青山,又叫他去給李青河找大夫。
李青山匆匆去了。
李青云嘆了口氣,對李陳氏說:他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等病好了,就去我的紙坊干活,工錢一分不少給他。
李陳氏聽了,心頭一熱,眼淚嘩嘩地流出來,跪下,要給李青云磕頭。李青云一皺眉,俯身扶起了這個女人。他掏出一枚銀子,囑咐李陳氏回去藏好,不要讓男人看到。李陳氏哭著答應(yīng),肩膀一抖一抖的。
回家去吧。李青云說。
李陳氏給李青云作了揖,手攥著銀子插進(jìn)口袋,低著頭,慌慌張張地走了。
李青云站在窗前,望著李陳氏佝僂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嘆了口氣。
李陳氏回到家,把銀子藏好,去了男人躺著的那屋。
李青河看到女人,沒好氣地罵道:你這婦人,又滾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