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撞在墻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剎。
辛綰的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她猛地站起,看秦滄立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所有的光,深沉的眼眸里翻涌著暴怒與瘋狂。
辛綰毫不懷疑,若此刻沈諳真在此處,秦滄會毫不猶豫地掐死她。
然而,他預想中的畫面并未出現。
坐在辛綰對面的祺貴人也被秦滄的舉動嚇了一跳,茶蓋磕在杯沿,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秦將軍?”祺貴人率先回過神來,她放下茶盞,語氣不悅,“將軍何事如此匆忙?”
秦滄迅速掃過整個暖閣,屋內陳設簡單,一覽無余,除了她們兩位女子,再無第三人。
祺貴人看了看面色冷硬的秦滄,又看了看強作鎮定的辛綰,一下就明白了。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帶著幾分解釋的意味。
“秦將軍莫怪,是本宮唐突了。方才在偏殿偶然見到這丫頭,瞧著極是眼熟,細看之下,竟是本宮多年未見的表妹綰綰。”
“本宮入宮時,綰綰才十二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后來……辛家出事,本宮身處深宮,亦是無能為力,心中一直掛念。今日難得遇見,便忍不住喚她過來,問問近況,想說幾句女兒家的話。”
她說著,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早知道就該知會將軍府的人一聲,惹得將軍如此興師動眾地尋來,這下倒成了本宮的不是了。”
辛綰低著頭,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
祺貴人的話滴水不漏,可她分明感覺到,秦滄的懷疑并未完全散去。
他高大的身影依舊堵在門口,方才那股幾乎要掀翻屋頂的駭人氣勢漸漸消散,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目光從祺貴人帶著寬容笑意的臉上移到她的臉上。
半晌,辛綰才聽到他吸了口氣,抱拳行禮:“臣魯莽,驚擾了娘娘,請娘娘恕罪。”
“無妨。將軍也是關心則亂。只是這皇宮大內,將軍下次還是莫要如此才好,這樣反倒是害了綰綰。”祺貴人見他態度轉變,也不再追究。
“娘娘教訓的是。”
看來是他誤會了她。
不僅誤會,還幾乎當著后宮嬪妃的面,鬧得像捉奸在床。
秦滄從善如流,目光再次轉向辛綰:“既已敘過話,臣便不打擾娘娘清凈了。辛綰,隨我回去。”
辛綰低聲應了一句“是”,又向祺貴人行了一禮。
行至屋外,秦滄腳步極快,袍角生風,她幾乎要小跑才能勉強跟上。回廊下的冷風一吹,辛綰才發覺自己的后背竟已驚出了一層冷汗。
他一路無言,直到一處無人經過的昏暗廊角,才猛地停下腳步。辛綰收勢不及,直直撞進他懷里,她慌忙后退一步,穩住身形。
“為何不早說?”他抬起手,想碰碰她的臉頰,但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一瞬,終究還是握成拳放下。
辛綰垂下頭:“將軍……未曾給妾身機會解釋。且宮中人多眼雜,妾身也不便到將軍身邊通傳……”
是了,從發現她不見到被那瘋狂的嫉妒沖昏頭腦,他何曾給過她半分解釋的機會?
他一心只認定了她與沈諳私會,所有的線索都被指向那個最讓他無法忍受的結果。他看著她纖細脆弱的脖頸,想起自己方才盛怒與沖動之下,想要掐上去的念頭......
“罷了。”他煩躁地開口,“回去再說。”
秦滄再次邁開腳步,這一次,速度卻明顯放緩了許多。辛綰跟在他身后,腦中回憶著方才祺貴人的話。
“綰綰,要不是前些日子里九殿下提起,我差點以為你也跟著你兄長流放去了西北之地......”
“只不過看見你如今這樣,我這心里終究不是滋味。自從我有了小皇子,才真真切切地覺著,這世上沒什么比平平安安、順順遂遂更重要。”
“你聽表姐一句勸,有些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深究了。秦將軍待你……瞧著是上心的,你若能放下前塵往事,跟著他安穩度日,未必不是一條好出路。”
她知道,祺貴人是真心希望她安穩度日,可她知道這依靠男人得來的“好出路”,聽起來有多誘人,就有多虛枉。
“表姐,您當了母親,就更應該懂得父母對孩子的拳拳之心。而孩子對父母,又何嘗不是一樣?”
“我父親一生清正,卻蒙冤受辱,死于栽贓陷害。我兄長流放苦寒之地,至今生死未卜。辛家滿門清譽盡毀,這筆血債,我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她目光灼灼,眼中似有火在燒:“秦將軍今日或許憐我,明日又待如何?這世間男子的心意,從來如風中燭火,飄搖不定。所以這條路再難,我也必須走下去!”
祺貴人望著她倔強而蒼白的臉,聽著她這番“大逆不道”之言,沉默了良久,終是重重嘆了口氣。
她警惕地瞥了一眼門口,確認無人窺聽,這才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幾上畫了一個圖案——一只振翅欲飛的鳥,形態奇異,喙尖而利,似鷹非鷹。
“舅父之事,甚是蹊蹺。他出事前一個月左右,曾給我母親寄過一封家書,信中提及過這樣一個圖案,似乎是某個人或組織的代號。舅父預感到自己大禍臨頭,信中還托我母親,若有可能照拂你們兄妹一段時日。可惜,后來變故發生得太快,什么都沒來得及……”
祺貴人收回手,茶水畫就的圖案很快開始蒸發。
“你若有心查清當年之事,或許可以去督察院走一趟。據我所知,當年三法司會審的卷宗副本,以及一些未及歸檔的密檔,都封存在督察院的案庫里。”
回憶至此,辛綰下意識地攥緊了袖口。
只是督察院案庫守衛森嚴,她該如何接近?前路的目標從未如此清晰,也從未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