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來得很快。
剛上課不到半刻,他就帶著一群仆從來了。
不僅他來了,他還把里正和兩位頗有威望的族老一并請了過來。
顯然是怕秦淵反悔,想要快速敲定此事。
在里正和族老見證下,秦淵和秦弘當場立下絕賣文書,錢契兩訖。
秦弘寶貝似的將墨跡未干的契書塞入懷中。
而后對著秦淵和幾位見證人連連拱手,臉上笑容再也抑制不住。
“多謝里正,多謝兩位叔伯,多謝淵哥兒,家里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
老頭子幾乎是腳下生風地離開,似乎生怕慢一步秦淵就會后悔。
里正和兩位族老看著面色平靜的秦淵,則是暗暗搖頭,相繼離去。
估摸著是覺得這娃兒讀書讀傻了,竟將好不容易攢下的這等家業,輕易出手。
“總算是有錢買肉了。”
秦淵心中一笑。
足陌銅錢,差不多有三百貫,另外九百貫,則是按金銀折價計算。
如果按秦淵前世購買力來算的話,這也相當于是幾十萬的巨款了。
將金銀銅錢放好,秦淵回到前院,繼續授課。
楊過學得極快。
而每天教授楊過,以及楊過努力學習所帶來的傳道珠進度,則是降到了3%。
雖與首日無法相比,但依然是其他學童拍馬難及的。
原本秦淵還打算多招些學童,但現在則完全打消了這個念頭。
主要是耗費的時間和精力,跟收獲不成正比。
夜色深沉,萬籟俱靜。
秦淵閉上眼睛,開始修煉“玄黃道經”。
與往日不同。
他無需再去想象氣感,今夜幾乎是剛一入定,便清晰地感受到周身虛空中彌漫的絲絲縷縷的清涼氣息。
它們不再是模糊的感應,而是如同實質般的涓涓細流,隨著他的呼吸吐納,透過周身毛孔,歡快地滲入體內。
丹田氣海中,那道真氣,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立刻活躍起來,循著功法路線自行地運轉周天。
隨著時間的流逝,細小的真氣漸趨凝實、粗壯,如同一條溫順卻充滿力量的小蛇,在經脈中歡快地游走。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
當窗外天際泛起魚肚白時,秦淵緩緩睜開眼睛,眸中似有清光一閃而逝,卻隨即隱沒,變得愈發溫潤深邃。
秦淵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細細感受體內變化。
一夜未眠,他不但毫無倦意,反而是精神奕奕。
頭腦清明無比,就像是美美地睡足了四五個時辰。
他的感官也是再次得到了強化,昨日練槍時遺留的肌肉酸痛,已是一掃而空。
壯大了許多的真氣,潺潺流淌于經脈之中,帶來了一種充盈而強大的感覺。
“這功法,真是奇妙。”
秦淵心中一笑,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打開前院大門后,稍作洗漱,便回到后院,拿起木桿繼續肝基本動作。
先是扎和刺。
真氣循著運勁法門,不斷流轉,讓秦淵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變得更強。
簡單的槍法動作,已是使得有模有樣,隱隱透出沙場槍法的凌厲,與前兩天的模樣,判若兩人。
半晌過后,秦淵已不滿足于簡單的扎和刺,開始嘗試更高難度的招式。
攔!拿!崩!點!
長槍斜出,仿佛格開側面襲來的兵刃,這便是攔。
槍身翻轉,槍尖劃出一道頗為刁鉆的弧線,反守為攻,這是拿。
槍身猛地彈抖,一股勁道自腰腹經由臂膀透至槍頭,猛然發力,這是崩。
至于點,則是長槍如靈蛇吐信,精準而迅疾地刺向虛空某一點。
這些招式遠比單純的直刺復雜,對全身協調和發力要求起碼高了數倍。
秦淵不斷調整發力方式,讓身體去感受烙印在腦海深處的槍法精要。
動作由滯澀而變得越來越流暢。
秦淵沉浸其中,心無旁騖。
就在這時,前院隱隱傳來了一些動靜,秦淵知道,是穆念慈帶著楊過來了。
他早早過去打開院門,就是為了方便他們進來。
果然,片刻過后,前院傳來了穆念慈略顯遲疑的呼喚:“先生?我們來了。”
“穆娘子請自便,米菜都在灶房,有勞了。”
秦淵動作未停,只朗聲回了一句,便嘗試著演練整套的楊家槍法。
穆念慈應了一聲。
她習武多年,耳力遠超常人,聽著后院傳來的聲響,不免有些訝異。
秦先生平日里溫文儒雅,標準的書生模樣,可今日聽這動靜,竟似在練槍?
心下雖是好奇,卻也不好探究。
“過兒,好生在院中呆著,莫要亂跑,更不可去后院打擾先生。”
“知道了,娘親。”
楊過嘴上乖巧答應,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卻不住地往后院月門方向瞅去。
顯然,先生在后院弄出的動靜對他這個五歲幼童,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半晌過后。
見母親在灶房忙碌,楊過再也按捺不住,踮起腳尖,貓著小身子,像只小老鼠般悄咪咪地溜到了月門旁,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個小腦袋。
只一眼,楊過便瞪大了眼珠子,小嘴微張,看得入了神。
后院之中,秦淵身形騰挪起伏,手中一桿普通的木棍好似活了過來,化作一道道令人眼花繚亂的影跡。
基礎的動作熟練之后,再練這些招式,可以說是水到渠成,得心應手。
只練到第三遍,熟練程度就已不亞于別人練了上百遍。
長槍時而如毒蛇出動,迅疾如電;時而如巨蟒翻身,橫掃千軍;時而又如靈猿攀枝,敏捷至極。
重重槍影,將周身護得密不透風。
楊過年幼,不懂其中精妙。
只本能地覺得,先生此刻的動作威風至極,比廟會時看到的表演要厲害得多。
一時間,小家伙心跳加速,那雙瞪得溜圓的眼珠子里滿是興奮和崇拜,竟是完全忘了隱藏身形。
就在這時,穆念慈的身影出現在了月門處。
“過……”
她本是想喚走兒子莫要打擾先生,可目光不經意掃過后院,整個人卻是如遭雷殛,猛地僵在了原地。
沖到喉嚨口的叫喚,也是吞咽了回去。
一雙眼睛驟然睜大,死死地盯著里面那道身影,臉上血色瞬間褪去。
又倏地涌上一抹潮紅,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那熟悉的起手式,那標志性的回旋勁,那如出一轍的崩擊發力技巧……
這……分明是……
“楊家槍法!”
幾個字脫口而出,穆念慈的聲音,也是因極度的震驚而帶著一絲顫抖。
秦淵動作驟然一停,木槍收于身后,略有些喘息地轉身望向月門處。
就見穆念慈一手捂著嘴,正死死地望著他。
眼神極其復雜,有驚疑,有追憶,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身旁,楊過被母親的反應嚇到,有些不知所措。
秦淵自然知道,穆念慈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是楊鐵心義女,又和楊康在一起呆過。
雖說楊家槍法有傳男不傳女的規矩,但這槍法,她必定是看過無數次,能夠一眼認出,并不稀奇。
當然,秦淵既然敢請穆念慈來自己家里當廚娘,就不怕她認出來。
秦淵不動聲色,略帶疑惑地開口:“穆娘子識得這槍法?”
穆念慈驚醒過來。
深吸口氣,強壓下翻騰的心緒,可眼中的震驚卻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妾身曾有幸見過類似的槍法……不知先生從何處習得這門槍術?”
穆念慈注視著秦淵,想要從他臉上找出答案。
楊家槍法雖不是降龍十八掌那等頂尖功法,但也不是什么爛大街的武功。
其實楊家槍法在江南早有流傳,只不過那些槍法并非楊門嫡傳正宗。
如果秦淵練的是那種楊家槍法,她并不會在意。
可偏偏秦淵練的竟是她父親楊鐵心的家傳絕學。
按理說,那個人死后,楊門嫡傳正宗的楊家槍法,就已失傳了。
可現在。
它竟在一個鄉村蒙學先生身上出現,這讓她如何不驚,如何不疑?
而且,從剛才的情況看,先生在楊家槍法上的造詣已是頗為不弱,可他明明才二十來歲的年紀。
秦淵自然不能說楊家槍法,是傳道珠攫取、灌頂而來。
轉念之間,已是笑道:“說來也是機緣巧合,我幾年前在縣學求學時,無意間在書坊找到了一本槍譜。”
“我見其招式精妙,便忍不住摸索著練習,權當是強身健體了。”
秦淵語氣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原來如此。”
父親和那個人,肯定是沒有槍譜流傳下來的。
這點她可以確信。
但從高祖傳至父親,那么多代,期間有槍譜流落在外,倒也并非不可能。
見秦淵神色坦然,不似作偽,穆念慈疑慮稍減。
可看著秦淵手中那簡陋粗糙的木槍,她心底的那股驚異卻難以散去。
秦淵如此年輕,只憑槍譜自行摸索,竟能將楊家槍法練到這般純熟凌厲的地步。
這份天資和悟性,未免太驚人了。父親練槍數十年,也就這般造詣了。
“先生真是天縱奇才,僅槍譜自行摸索,便能將楊家槍法練至此等境界,實在令妾身……嘆為觀止。”
“穆娘子過譽了。”
秦淵謙虛地擺擺手,“不過是照貓畫虎而已。”
“娘子熟悉這槍法……等等,楊家槍法,楊過,穆娘子……莫非與這槍法原主人家,有些淵源?”
“都是些陳年往事了。”
穆念慈嬌軀微微一顫,勉強沖秦淵笑了一笑,“妾身失態,擾了先生雅興,這便繼續去準備朝食。”
她下意識地轉身,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向前院灶房,滿腦子都是紛亂往事,一時竟忘了把兒子叫走。
秦淵微微一笑,也不點破穆念慈身份,拉開架勢,繼續練習槍法。
楊過見母親離去并未喚他,而先生也似乎不介意他觀看,頓時膽子大了起來。
眼珠一轉,索性穿過月門,緊盯著秦淵的每個動作,小臉上滿是癡迷和興奮。
甚至還不自覺地模仿秦淵動作,小胳膊小腿不時地比劃那么兩下,口中還如秦淵那般發出嘿哈之聲。
“怎么,過兒,想學?”
一套槍法練完,秦淵收槍而立,笑著看向正比劃得起勁的小家伙。
楊過嚇了一跳,像是做壞事被抓包了一般,紅著小臉收起手腳。
“想!先生,您能教我嗎?”小家伙用力點點頭,眼珠子亮晶晶的。
秦淵心中一動。
教楊過讀書識字,是傳道授業,教楊過習武練槍,應該也算的吧。
“來,試試。”
秦淵目光一轉,找來根一米多長的小木棍,遞給楊過,笑道,“我今日便教你最基礎的站姿和握槍之法。”
“是,先生。”
楊過興奮得臉蛋紅撲撲的。
連忙伸出雙手,接過小木棍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稀世珍寶一般。
“看好!”
秦淵神色一正,開始示范,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微屈,身子要正,脊背要直……對,就是這樣。”
“手握在這里,不要太緊,也不要太松……對,這只手是支點,這只手發力……”
秦淵一邊耐心講解最基礎的訣竅,一邊手把手地糾正楊過的動作,嘴角真的是越來越有點壓不住。
前幾日初次教楊過《三字經》的情況,再次出現,腦海之中,傳道珠的凝聚進度,飛速上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