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次出血熱唯一的好處,就是林潯安排趙世文來醫院檢查時,鄭院長趁機給他開了個假病歷。
趙世文身體很不好,但那些都是些隱疾,屬于不會立馬死人,但能把人活生生磨死的那種,鄭院長就改了檢查結果,編造了一個重度肺炎,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醫院治療,不然隨時有生命危險。
趙世文雖然屬于右派,但也不能完全不顧及他的性命,加上農場那邊的領導人品還算不錯,便沒有在這方面為難他。
所以每半個月,趙世文都能出來一次,不僅能在醫院檢查身體,還能趁機吃點有營養的,不至于虧空的太厲害。
林潯第二天,就帶著藥材,熬好的雞湯,牽著小燕的手悄悄去了鄭院長的辦公室。
趙世文喝了口暖呼呼的雞湯,整個人都舒坦了,笑了笑道:“小林你手藝真好,這雞湯跟我從前在京市大飯店吃的味道都差不多了。”
他只感覺像做夢一樣。
一個月前,他還只能住在無比逼仄的地窖里,吃的是咬都咬不動的粗糧餅子,偶爾鄭院長給他送點羊肉過去,他都只能在餓得受不了時啃點生的,因為只要煮熟了,就會被人發現。
那時他的生活黯淡無光,原以為只能這么屈辱的過一輩子,可沒想到林潯出現了。
不僅給他送吃的喝的,還費盡心思把他這個老頭子從暗無天日的地窖里弄了出來,每次見面,不是雞湯就是羊肉湯,里面還加了各種名貴的中草藥,變著法的給他補身體。
趙世文心里無比感動,更加堅定了等治好小燕的眼睛后,就把自己這一身的醫術傳給她。
他開始其實是想教林潯的,但他曾經問過林潯,為什么要當獸醫,畢竟以她的天分,當一名真正的醫生,也是大有作為的。
可林潯卻笑著道:“比起和人打交道,我更喜歡和動物相處,更簡單純粹一些。”
經歷了世態炎涼,親人背叛的趙世文不由的笑了。
但他不知道林潯和霍儼州愿不愿意讓小燕跟著他學,畢竟在很多人眼里,中醫那就是不入流的牛鬼蛇神,所以他一直沒有提出來。
罷了,等小燕的眼睛治好了再說。
吃飽喝足,趙世文干起活來更有勁,按照配方,很快就把藥膏給配好了:“過三天就能用了,就用這個藥膏敷上一個星期,七天后再去抽血做檢查,確定體內沒有毒素殘留了,就可以拆繃帶了。”
林潯點點頭,認真記下來他說的話。
正好一個星期后,鐘致遠應該還在這邊,他本來就是呂毓芝叫來給小燕看眼睛的,到時候讓他來做檢查,以他的醫術,更加能放心一些。
說起這個,林潯就想到了鐘樂樂把麝香給她時開除的條件,她前天就把這事告訴霍儼州了。
霍儼州聽完沒什么表示,只是道:“我會處理。”
林潯聽到他這么說,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今天一早,霍儼州突然說他要去市里一趟,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
去市里?還不回來吃飯?
想到鐘樂樂說的要和霍儼州單獨相處……他該不會是想請鐘樂樂去市里吃飯吧?
霍儼州是個體面的人,他應該做不到把對自己有意思的女同志請來家里吃飯,畢竟他和林潯都結婚了,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但公社這邊的飯店味道一般,加上鐘樂樂還是京市來的大院子弟,和林潯這種農村出身的女同志不一樣,比起公社簡陋的飯店,高檔洋氣的西餐廳,才更符合鐘樂樂的身份。
不僅是她,還有同樣京市出身的霍儼州,或者說鐘致遠口中的葉雪,他們才是一類人。
道理林潯都明白,可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心里有些悶悶的。
“姨,不開心?”小燕連忙晃了晃林潯的手,哪怕看不到,她還是很敏銳的察覺到了姨情緒的變化,小臉蛋上滿是擔憂。
林潯扯了扯嘴角:“沒有,小燕的眼睛馬上就要恢復正常了,我怎么會不開心呢?”
“我在想,等你眼睛好了,咱們去飯店搓一頓吧?聽月容阿姨說,公社飯店的牛肉鍋子可好吃了。”
她就是喜歡飯店的鄉下人又怎么了?
這年頭飯店的菜又便宜又實惠,滿滿一盆子肉,吃起來多痛快啊!不像西餐廳,那么小的分量,大幾十吃下去了,都不夠塞牙縫呢。
“好!”小燕特別捧場,不管林潯說什么,小姑娘都是一百個贊同。
林潯心情好了一點,正準備牽著小燕回家,走到醫院大門口,卻看到一道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霍儼州?
他怎么這個時間點回來了,現在才兩點,不是正好吃飯的時候嗎?
霍儼州也看到了雪中的那抹倩影,長腿一邁,三兩步就走了過來,“怎么來醫院了,是趙老過來了嗎?”
雖然是半個月可以出來一趟,但趙世文到底身份特殊,出來要經過層層批準,時間并不確定,林潯也是收到鄭院長的通知才來的,當時霍儼州都已經去市里了。
她點點頭:“對,已經給小燕開好藥了,對了,你怎么就回來了?”
霍儼州往前走了半步,確定這個方位正好能給媳婦擋風,又能一眼就讓外人看出來兩人關系不一般,這才滿意了。
“文件交上去了,當然回來了。”
林潯一愣:“你是去交文件的?”不是去和鐘樂樂吃飯?
“嗯。”霍儼州點頭,原本半個月前就要進行幾大軍區的聯合演練,但因為出血熱被臨時取消了,現在要交一份檢查結果去市里,證明病毒危機已經解決了,演練可以繼續了。
其實這事本來用不著他去的,但在常師長喊別人去之前,霍儼州就主動請纓了,至于什么要主動——
他揚了揚手里的保溫桶,打開蓋子,遞給林潯:“從西餐廳帶來的,看看味道和之前的有沒有區別。”
西餐廳?
林潯眨了眨眼:“這是,奶油蛋糕?”
所以霍儼州去市里并不是為了鐘樂樂,而是特意給她帶蛋糕來了?
“嗯,我記得你愛吃。”
結婚前,霍儼州就給她送來了一塊奶油蛋糕,當時呂毓芝還特意問過她味道怎么樣,一塊巴掌大的蛋糕,在這個年代能賣到三十幾塊錢一個,能不好吃嗎?那可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
林潯當時說了句味道不錯,可她沒想到霍儼州會再特意過去一趟,又買了一塊回來。
看著保溫桶里精致的奶油蛋糕,林潯只感覺心中微微一動,泛起了一絲絲輕微但又無法忽視的漣漪,這種感覺很奇怪,是她從未有過的,心里酥酥麻麻的。
可是為什么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呢?
難道是因為這蛋糕太貴了,她舍不得錢心疼,心情才會這么古怪?
沒錯!應該就是這樣,畢竟這可是三十多塊錢呢!怎么能不心疼?
霍儼州剛想說這蛋糕比之前的要大一些,還有兩種口味,林潯和小燕正好能一起吃,但話還沒開口,一道討人厭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原來林同志你喜歡吃蛋糕?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京市好吃的蛋糕可太多了,這邊的根本沒法比。”
霍儼州轉過頭,果不其然是鐘致遠。
哪怕鐘家把麝香送給了他,但他還是看鐘致遠哪哪都不順眼。
雖然這人很正常的在喊林同志,可他總覺得鐘致遠喊起來怪怪的,而且他媳婦喜不喜歡吃蛋糕,跟你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還京市的蛋糕比西北的好,傻子都能聽出來他在內涵什么。
霍儼州咬了咬牙:“不用了,我媳婦喜歡吃什么,我去買就行,就不麻煩鐘大夫了。”
霍儼州這段時間有意無意喊媳婦,林潯都已經脫敏了,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可這話落到鐘致遠耳邊,就無比刺耳。
媳婦?
霍儼州為什么要這么叫林潯?他們之間不是壓根沒感情,只是為了沖喜才結的婚嗎?他明明記得霍儼州喜歡的人是葉雪啊?
鐘致遠突然有些心慌了,他總感覺在他沒有發覺的地方,有什么變化超出了他的掌控。
林潯沒看出兩個男人間的暗潮洶涌,她只感覺風越來越大了,怕小燕冷,和鐘致遠打了個招呼,就牽著小燕回去了。
霍儼州連忙跟上,走之前,還朝著鐘致遠挑釁的笑了笑。
鐘致遠:“……”不行,他要抓緊了,必須在回京市前讓林潯徹底厭惡霍儼州才行。
這么想著,第二天,林潯在農場上班時,突然聽到熊主任說有個男同志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