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
揚州,晉王宮殿。
昔日里靜謐得如同止水的宮殿,此刻卻被金鐵交鳴之聲與肅殺之氣徹底籠罩,熱鬧得令人心悸。
殿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皆是披堅執(zhí)銳的甲士,眼神冷漠,殺氣騰騰。
大殿之內(nèi),更是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隋煬帝楊廣身著一身略顯寬大的龍袍,端坐于那張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的龍椅之上。
他的面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但那雙眸子里,卻依舊燃燒著一絲屬于帝王的威嚴(yán)與烈火。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生銹卻依舊鋒利的劍,死死地盯著殿下那道不可一世的身影。
宇文化及!
他竟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堂而皇之地立于殿中央!
馬蹄之下,是光潔如鏡的金磚,馬蹄之上,是滿臉得意,笑得褶子都擠在一起的宇文化及。
那笑容,毫無梟雄氣概,反而充滿了小人得志的滑稽。
楊廣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一樣。
“宇文化及,你今日,當(dāng)真要反朕不成?”
聽到這話,宇文化及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陛下!”
他刻意拉長了音調(diào),充滿了戲謔。
“如今你這大隋,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與其讓它慢慢爛死,還不如讓微臣來,幫你好好打理打理。”
說到一半,他話鋒一轉(zhuǎn),眼中爆發(fā)出貪婪的光芒,一字一頓地改口道。
“哦,不對,應(yīng)該說……是讓朕來,幫你好好管理!”
一個“朕”字出口,圖窮匕見!
“哈哈……哈哈哈哈!”
楊廣仿佛被這句話徹底引爆,他非但沒有憤怒,反而狀若瘋魔般地大笑起來,笑聲凄厲而刺耳,在大殿中回蕩不休。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直指著馬背上的宇文化及。
“好!好一個朕!”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難不成,你宇文化及,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當(dāng)年的晉陽王楊廣了嗎?!”
此言一出,宇文化及的笑臉?biāo)查g僵住。
這無疑是戳到了他最痛的點,因為他如今所做之事,正是楊廣當(dāng)年奪嫡的翻版!
宇文化及看著龍椅上狂笑不止的楊廣,眼中閃過一絲惱羞成怒,不屑地冷哼一聲。
“瘋子!”
他大手一揮,厲聲喝道。
“來人!把這個瘋子給朕拉下去!”
“嘩啦!”
隨著他一聲令下,分立在大殿兩側(cè)的御林軍甲士,竟齊刷刷地拔出腰刀,如狼似虎地朝著龍椅沖了上去!
楊廣看著那些曾經(jīng)宣誓效忠于自己的面孔,臉上的狂笑緩緩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悲涼與自嘲。
“想不到啊,想不到……朕的御林軍,朕最信任的禁衛(wèi),竟然被你這混賬,給全部掌控了。”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中沒有絲毫的畏懼。
“當(dāng)真是,好得很吶!”
他死死盯著宇文化及,一字一句地問道。
“宇文化及,朕自問待你宇文家不薄,為何反朕?!”
“不薄?”
宇文化及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真是可笑至極!”
“這天下,你楊家坐得,我宇文家為何就坐不得?!”
“楊廣!你這個昏君!今日,你必死無疑!”
宇文化及的聲音里充滿了不屑與快意。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楊廣身旁,那個如山岳般靜立不動的高大身影。
宇文成都!
“成都!”
宇文化及的語氣緩和了幾分,帶著一絲勸誘。
“我兒,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
“你只要聽為父的,將來為父登基,你,就是太子!”
楊廣也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的宇文成都。
他倒想看看,他這位橫勇無敵的天寶大將軍,是會選擇他的逆臣父親,還是會選擇他這個末路君王。
宇文成都仿佛丟了魂一般,雙目無神地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
直到聽到父親的呼喚,他那空洞的眼神才重新聚焦,緩緩地落在了宇文化及的臉上。
“父親……”
他的聲音干澀而痛苦。
“從小,您便教導(dǎo)孩兒,要懂‘忠義’二字。”
“可是如今,您……卻親手丟了那個‘忠’字!”
話音未落,他猛地向前一步,擋在了楊廣身前,手中那桿重達四百斤的鳳翅鎏金鏜,“鐺”的一聲拄在地上,金磚迸裂!
“今日,成都在此!”
“除非成都死了,否則,沒有人能傷陛下分毫!”
“哈哈哈哈!”
楊廣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欣慰與快意。
“好!果然不愧是朕的天寶大將軍!”
他盯著臉色鐵青的宇文化及,不屑地大罵道。
“宇文化及!你但凡有你兒子一半的忠義,也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還你登基稱皇?做你的春秋大夢!”
“如今天下,任何人都有可能稱皇,唯獨你這個跳梁小丑,不配!”
那些沖上來的御林軍見宇文成都擋路,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宇文成都手持鳳翅鎏金鏜,虎目圓睜,對著那群御林軍厲聲暴喝!
“滾下去!”
“一群分不清主次的狗東西!也敢對陛下動手?!”
聲如雷霆,震得眾人耳膜嗡嗡作響,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兩步。
宇文化及看著這一幕,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宇文成都破口大罵。
“逆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為父這么做,都是為了我宇文家!為了你!”
情急之下,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壓低聲音,卻又掩飾不住其中的瘋狂與貪婪。
“成都!你只要聽為父的,寫一封信,把那位在幽州秦牧的妹妹秦櫻,誘騙出來!”
“只要她到了我們手上,那秦牧的鎮(zhèn)北軍,還不是任由我們拿捏?屆時,大事可成!”
宇文化及的眼中閃爍著病態(tài)的光芒。
“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為父做主,事成之后,就把她許配給你!”
“到那時候,不只是江山,連美人都是你的!”
“為父還能做幾年皇帝?這天下,遲早都是你的啊!”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宇文成都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比雪還要白!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深的厭惡。
“一,我宇文成都,絕不會背叛陛下!”
“二,我更不會利用父親所說的卑劣手段,去傷害秦櫻小姐分毫!”
而龍椅旁的楊廣,在短暫的錯愕之后,徹底聽明白了。
他看著宇文化及,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丑,一個自尋死路的白癡!
“哈哈哈哈哈哈!”
楊廣再次爆發(fā)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瘋狂的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宇文化及啊宇文化及,你是真的……真的不怕死啊!”
“你就不怕秦牧知道了,把你滿門上下,都給撕成碎片嗎?!”
他一邊笑一邊搖頭,滿臉的“佩服”。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朕佩服你!”
“遙想當(dāng)年,秦牧還只是一個三品將軍的時候,朕都從來沒動過打他妹妹的主意!你……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啊!”
與此同時,殿內(nèi)那些原本已經(jīng)投靠了宇文化及的文武大臣,此刻也面面相覷,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們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投機與興奮,瞬間變成了驚恐與悔恨!
動秦牧的妹妹?!
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主意嗎?!
他們投靠宇文化及,是想從龍之功,榮華富貴!可從來沒聽說,宇文化及的計劃里,還有這么一出自殺式的瘋狂舉動!
一瞬間,所有人的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與秦牧為敵?給宇文化及這個瘋子陪葬?
不!絕不!
必須要想辦法,立刻!馬上!脫離宇文化及這個瘋子,否則,等到鎮(zhèn)北王的大軍兵臨城下,他們所有人,都得被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