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藝那張老臉,從鐵青到泛綠,最后定格成了一種五味雜陳的醬紫色,精彩至極。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在秦牧三言兩語、雷霆手段之下,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納頭便拜。
這他娘的叫什么事?
請君入甕?結果自己是那個“君”,連帶著兒子這個“甕”都讓人家一鍋端了!
周圍的賓客和將領們,看著單膝跪地的羅成,再看看負手而立、神色平淡的秦牧,心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個征北大元帥,不光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收服人心的手段和保家衛國的胸襟!
一時間,眾人看向秦牧的眼神,除了敬畏,更添了幾分由衷的欽佩。
秦牧上前一步,親手將羅成扶了起來,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男兒,當為國為民!羅成,我軍中,缺的就是你這樣的猛將!歡迎你!”
沒有虛偽的客套,只有真誠的欣賞。
羅成虎目一紅,重重點頭:“謝元帥!”
這一聲“元帥”,叫得心悅誠服,再無半分勉強。
一場本該是鴻門宴的接風宴,就在這樣一種詭異而又戲劇性的氛圍中,落下了帷幕。
晚宴過后,帥府之內,燈火通明。
秦牧遣散了眾人,獨自一人坐在書案后,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他并沒有因為收服了羅成而沾沾自喜。
幽州城的夜,深沉如水,也如同這亂世的局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
“羅藝那張老臉,綠得跟個苦瓜似的,心里指不定怎么罵我呢?!鼻啬磷旖枪雌鹨荒ɡ湫Γ闹邪底员P算。
“不過,一個羅藝不足為慮。真正需要提防的,是遠在京城的那位皇帝陛下……”
楊廣!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始終扎在秦牧心里。
雖然楊廣現在對他恩寵有加,封帥,但秦牧比誰都清楚,帝王心術,深不可測。
自己表現得越是優秀,功勞越大,就越會引起他的猜忌。
“曹休這個監軍,就是楊廣安插在我身邊的一雙眼睛。”
秦牧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自己的背后,永遠有一雙不屬于自己的眼睛在死死盯著。無論自己做什么,都會被一字不漏地傳回京城。
這種被動,必須改變!
“系統雖然強大,但它給的是個人武力、是神兵寶馬,卻給不了我一張覆蓋天下的情報網?!?/p>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看來,組建一個只屬于我自己的情報組織,迫在眉睫了。”
他需要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這些眼睛和耳朵,要能幫他洞察朝堂的風吹草動,要能幫他監視天下的各路反王,更要能幫他……反過來盯住皇帝派來的眼睛!
“這雙眼睛,必須是我自己的!”秦牧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與此同時,幽州王府,羅家祠堂。
羅藝背著手,面沉如水地站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他的面前,羅成挺直了脊梁,長跪不起。羅夫人則站在一旁,滿臉擔憂,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眼角。
“成兒,”羅藝終于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既然你已經認他為主帥,從明日起,便是我大隋的兵,不再是你羅家的少爺。
到了軍中,一切要聽秦元帥的將令,不得有誤!不可再像以前那樣,意氣用事,惹事生非!聽明白了嗎?”
“孩兒明白!”羅成低頭應道。
羅藝冷哼一聲,語氣陡然加重:“尤其是瓦崗寨那幫人,以后不許你再跟他們有任何來往!”
他轉過身,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
“別跟我提什么‘為天下蒼生’的狗屁借口!那伙人,李密是個陰謀家,剩下的大多都是占山為王的土匪出身!
你跟他們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是能青史留名,還是能封妻蔭子?”
“一群土匪,只會打家劫舍,今天搶這里,明天奪那里,他們想的只有自己!你把他們當兄弟,他們只會把你當成一顆棋子,一個能給他們提供兵馬糧草的冤大頭!”
羅藝的聲音里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就算不為你自己的前程著想,”他語氣一緩,指了指旁邊的妻子,“你也得為你娘想想!
萬一你私通反賊的事情敗露,你讓為父如何自處?讓你娘下半輩子如何安生?我羅家滿門,都要因你而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父親教訓的是……”羅成身子一顫,頭埋得更低了,“孩兒……知錯了。”
看到兒子終于被說動,羅藝嘆了口氣,揮了揮手:“去吧,回房休息,明日一早,去帥府報到?!?/p>
待羅成離開后,羅夫人立刻上前,憂心忡忡地問道:“夫君,你……你真就這么放心,讓成兒跟著那個秦牧?
他今日折了我們羅家這么大的面子,誰知道他以后會不會給成兒穿小鞋?”
“穿小鞋?”
羅藝聞言,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他扶著妻子坐下,冷笑道:“夫人啊,你把事情看簡單了。”
他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精明而又瘋狂的光芒。
“我讓他跟著秦牧,不是放心,我是在賭!賭我羅家的未來!”
“你真當他秦牧是什么忠臣良將?你真以為他會死心塌地地為楊廣那個昏君賣命?”羅藝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才不信秦牧真的那么忠心于楊廣!他今日在眾人面前表現得越是忠義,就越說明他所圖甚大!一旦有機會,他比誰反的都快!”
羅藝分析道:“他是靠山王楊林的女婿,靠山王還能活幾年?等老王爺一走,那十來萬大軍,不都得聽他這個女婿的?
如果楊廣那廝再犯糊涂,為了拉攏他,把哪個公主嫁給他……嘖嘖,到時候,他手握重兵,又成了皇親國戚,反得比誰都理直氣壯!”
羅夫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反應過來,眼中也亮起了光:“還真有這個可能!聽說幾位皇子殿下,一個比一個不成器,陛下還真可能招秦牧為婿!”
“所以??!”羅藝一拍大腿,臉上滿是老謀深算的得意,“我們羅家這點兵馬,想在這亂世中自己起事,難如登天。
但讓成兒跟著秦牧就不一樣了!憑秦牧的本事,未來奪取這天下的機會,比任何人都大!”
“讓成兒跟著他,不是效忠大隋,是效忠未來的新主!是為我羅家,提前下的一份注!一份天大的賭注!”
第二日,清晨。
征北大元帥府,議事大廳。
秦牧高坐主位,下方,曹休、李存、羅成以及一眾幽州將悉數在列,氣氛肅殺。
“報——”
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沖入大殿,單膝跪地:“啟稟元帥!八百里加急軍情!”
“講!”
“突厥始畢可汗,親率十萬鐵騎,已于三日前突破白道川,連破我大隋邊境三座城池!
消息一出,滿堂皆驚!
秦牧面色一沉:“城中情況如何?我軍傷亡、糧草損失多少?”
斥候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回道:“啟稟元帥,那三座城……都是空城。
守軍早已奉朝廷之命南撤,城中百姓也大多逃離,突厥人……沒搶到多少糧食?!?/p>
“哦?”秦牧眉頭一挑,“沒搶到糧草,他們十萬大軍吃什么?難道就地退兵了?”
“沒有!”斥候大聲道,“他們非但沒退,反而派了使者傳來話,說是……說是要我們大隋朝廷,立刻送去糧草三百萬石,美女三萬!
否則,他們便要揮師南下,一路打到洛陽去!”
“什么?
“放肆!
話音未落,整個議事大廳瞬間就炸了鍋!
“砰!”
監軍曹休猛地一拍桌子,怒發沖冠:“他娘的!欺人太甚!一群草原上的豺狼,搶不到東西,竟然還敢開口威脅朝廷!真當我大隋無人了嗎?
“元帥!”一名幽州老將漲紅了臉,出列請命,“末將愿為先鋒,領五千兵馬,去會會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蠻子!”
“元帥,下令吧!”剛剛歸順的羅成更是按捺不住,手中長槍發出嗡嗡的戰鳴,“末將愿隨先鋒,定要將那始畢可汗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戰!戰!戰!”
一時間,群情激奮,喊殺聲震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主位上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的年輕元帥身上。
秦牧緩緩抬起眼,目光掃過一張張激憤的臉龐,最終落在了墻上那幅巨大的北疆地圖上。
他的眼神,冰冷如刀。
“好一個始畢可汗?!?/p>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人的聲音。
“他要戰……”
秦牧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拍在地圖上突厥大軍的位置上,聲如驚雷!
“那便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