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日熔金,流月劍映著天邊最后一縷霞光。
云昭望著前方那道修長的背影,心頭忽然泛起股難以名狀的情緒。
從黑水潭到幻月境,從城隍廟到這萬里云途,大師兄的衣袍始終纖塵不染,連受傷時都像一柄寧折不彎的劍。可她分明記得,昨夜直到子時,對面廂房門縫里靜靜漏出的那一線微光。
云昭知道,大師兄在獨自療傷。
夙夜說得對。如果沒有大師兄,她連黑水潭的瘴氣都闖不過。可偏偏是這樣高不可攀的人,會為她擋下**蛛的劇毒,會在晨露未晞時給她采摘新鮮的野果,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糾正她劍招里的偏差…
而她呢,修為低微,屢屢給大師兄拖后腿。明知他受了傷,卻什么忙也幫不上。
云昭為自己的無用感到羞愧。
“日頭不早了,繼續上路吧。”
清冷的嗓音隨風飄來,云昭松開不自覺握緊劍柄的手,抬頭,見大師兄不知何時已踏在昭明劍上,廣袖當風,正回眸望來。
殘陽為他輪廓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連常年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云昭忙低頭,只覺臉頰燒得厲害。
山風掠過,吹起她額前碎發。
片刻靜默后。
少女忽然揚起臉,眼底映著漫天霞光,她迎著漸起的晚風輕輕一躍,足尖點上飛劍,指尖捏住那片雪白袖角,“嗯,大師兄。我們走吧!”
昭明劍破空而起,破開險峻罡風。
清冽的冷檀香拂過鼻尖,少女望著大師兄近在咫尺的側顏,暗下決心,等這趟回了宗門,一定要勤加修煉。
***
此次他們要去的雷絕壁,在地圖上看,位于玄冥教邊界的一個墨點。
云昭對玄冥教的了解,僅限于偶爾聽同門閑談時提起的‘邪修聚集之地’。太華仙宗與邪修門派向來道不同不相為謀,修真界的仙盟大會也從不邀請玄冥教參加。
夜幕漸濃時,昭明劍終于開始下降。
云昭揉著被冷風吹得發僵的臉頰,抬起頭,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記了呼吸——
遠處天際線上,一道縱貫南北的黑色裂痕將整片天空劈成兩半。無數紫電如游龍在裂縫中穿梭,將暮云染成詭異的絳紫色。
更駭人的是,熔漿沸騰的深淵里,矗立著一座四方形巨石,巨石表面鐫滿看不懂的古老圖騰,其高度一眼望不到盡頭,幾乎直插九霄。
“那就是……雷絕壁?”
光是這么遠遠看著,就莫名讓人感到一陣心悸。
隨著距離拉近,熱浪裹著硫磺味撲面而來,云昭才看清那所謂的裂痕,竟是垂直懸空的斷崖。
謝長胥的衣袖被山風刮得獵獵作響,他的聲音混在風雷中:“相傳上古時期,一道天雷劈開了兩界山,形成這道萬丈絕壁。”
傳言雷絕壁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上古時期一場仙魔大戰遺留的戰場。
傳說中,一位執掌天雷的仙君在此與魔神同歸于盡,其雷神之力化作萬丈絕壁,終年雷云密布,形成天然禁地。絕壁深處便是一座雷獄,是上古仙門用來鎮壓兇魔的囚牢。
只是這些都是上萬年前的遠古傳言,真實與否,已無從考證。
云昭突然發現,那些圖騰在蠕動。
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熔漿在石縫間流動形成的錯覺。
巨石四個棱角各延伸出青銅鎖鏈,繃直地釘入四周山體,鎖鏈上不時竄過閃電。
謝長胥廣袖輕震,昭明劍朝崖底掠去,“此絕壁終年被雷云籠罩,每隔三刻便有雷霆劈落。需得先找到雷息石,方能接近中央巨石。那雷紋花就生長在絕壁中的巨石上。”
劍尖停穩的瞬間,云昭跳下地,下意識‘嘶’了聲。
這地面燙得隔著靴底都能灼傷皮膚,龜裂的縫隙里不時噴出熱氣,有些裂縫里還能看見暗紅色的熔巖,像火焰山一樣。
才走百步,云昭便已熱得額頭沁出了細汗。
“越靠近雷暴中心,會越熱。”
謝長胥收起長劍,從袖中取出一枚冰玉符箓遞給她,“貼在膻中穴,可降低體溫。”
玉符入手冰涼,整個人瞬間涼爽許多。
云昭正要向大師兄道謝,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咔嚓"一聲脆響。轉頭望去,只見三十丈外的枯樹上,一道紫雷正將樹干劈成兩半,飛濺的木屑在空中就燃成了火球。
“大師兄小心!”
謝長胥袖袍翻卷,昭明劍鏗然出鞘。
劍鋒與雷電相撞的剎那,爆發出刺目白光。氣浪將兩人掀退數步,云昭踉蹌著抓住謝長胥的衣袖,發現他持劍的右手袖袍已燒得焦黑蜷曲。
“無妨。”
他拂去袖上青煙,目光卻陡然凌厲,“有人來了。”
***
黑暗中有破空聲襲來。
謝長胥攬住云昭的腰急退三步,原先站立處已釘入三支烏黑弩箭,箭尾還在嗡嗡震顫。
“太華仙宗的道友,何必躲躲藏藏?”沙啞的笑聲從雷光中傳來,遠處巖石壁后轉出五名黑袍道人。
五個黑袍修士呈扇形逼近,為首之人臉上戴著青面獠牙面具,脖頸兩側露出的血色骷髏刺青分外猙獰。
謝長胥將云昭護在身后,視線掃過對方脖頸刺青,聲音很冷:“玄冥教。”
“好眼力。”面具人撫掌怪笑,“道友既認得我們,就該明白雷絕壁是我教禁地。”
那人說著,陰鷲的目光忽然掃向云昭,邪笑著上下打量,“你二人擅闖我教禁地,有何圖謀?”
云昭皺了皺眉,這些玄冥教徒游走在她身上的眼神,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雷絕壁乃上古戰場遺址。”謝長胥負手而立,昭明劍發出龍吟般的嗡鳴,眸光冷冽十足,“何時成了你教禁地?”
面具人冷笑一聲,突然暴起!
他雙手結印,三把淬毒的短刃挾著疾風襲來。其余黑袍人同時擲出符箓,地面瞬間炸開無數火星。
面具人暴起的瞬間,謝長胥袖中昭明劍也已出鞘。劍鋒劃破灼熱空氣,帶起一道霜色弧光。
“退后。”
他反手將云昭拂到身后,迎上那五道黑影。云昭握著流月劍一旁觀戰,只見大師兄白衣翻飛間,昭明劍與三柄淬毒短刃相擊,火花四濺。
“叮——”
金屬碰撞的脆響在雷聲中響起。謝長胥劍勢如虹,一招直取面具人咽喉。那人急退三步,面具卻被劍氣掀開半角,露出布滿疤痕的下巴。
“結陣!”
隨著那人一聲厲喝,五名黑袍人突然散開,各占方位。他們手中同時拋出血色符箓,符紙在空中燃燒,化作五條赤紅鎖鏈,朝謝長胥纏繞而去。
“血煞鎖魂陣?”謝長胥眸光一凜。
劍鋒未出,一道嬌小身影突然從側翼掠起。
云昭這一劍雖毫無章法,卻因灌注了全部靈力而快如閃電。那群面具人顯然沒料到她這個修為低微的丫頭敢出手,陣法頓時出現一絲滯澀。
“找死!”
黑袍人怒喝一聲,袖中甩出三枚毒刃。云昭慌忙舉劍格擋,卻聽"鐺"的一聲,毒刃被突然飛來的昭明劍擊落。
謝長胥擋在她身前:“這幾人用的是邪法,小心。”
云昭也看出來了,這群人來歷不正。
不待她說話,地面突然劇烈震動。熔巖裂縫中噴出數丈高的火柱,將戰場分割成數塊。那五名黑袍人趁機重整陣型,血色鎖鏈再次襲來。
就在此時,“轟隆——”
一道紫雷劈下。
黑袍人同時掀開斗篷,露出內襯里繡著的詭異符文。紫雷在觸及斗篷時卻被那些符文避開,直直朝著陣法中謝長胥和云昭站立之處擊來。
黑袍人見狀猖狂大笑,在雷暴中如入無人之境。
“大師兄小心!”云昭急呼。
謝長胥眸光一冷,昭明劍突然分化三道劍影,“寒霜三破!”
劍光如雪,剎那間,漫天雷云凝結成無數冰凌。最前方的兩名黑袍人避之不及,一人被劍氣斬斷右臂,另一人胸前當場綻開血花,剩余三人慌忙結印防御,卻仍是被冰凌劃出道道血痕。
幾人駭然后退,領頭的面具人聲音陡然驚懼:“一劍寒霜?你是……謝長胥?”
這個名字,在修真界實在太有震懾力,讓黑袍人齊齊一滯。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天地驟變!
“轟——!!!”
整座雷絕壁突然劇烈震顫,比先前狂暴十倍的雷霆,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黑袍人身上那些原本能避雷的斗篷,此刻竟冒出屢屢青煙。
“不好!雷暴異變!”
面具人捂著傷口暴退,當機立斷,“撤!”
剩余黑袍人紛紛捏碎遁符,迅速退向崖壁裂縫。其中一人突然甩出三枚漆黑鐵球,鐵球落地即爆,無數鋼針般的黑紗噴涌而出。
“閉氣!”謝長胥袖袍一卷,護著云昭,在二人周身布下靈氣屏障。
待黑砂散盡,視野恢復,只見五道黑影已借遁術逃至半山腰,而云昭和謝長胥周圍,不知何時豎起了五面青銅鏡,銅鏡正瘋狂吸收劈落的雷霆。
那些鏡子將天雷在崖底折射成囚籠,將他們困在雷暴中心。
遠處傳來面具人得意的獰笑:“謝長胥!你想要雷紋花?在這兒等死吧!哈哈哈哈……”
云昭這才發現,天際黑云中的雷暴正在加劇,空中如電蛇狂竄,仿佛整個雷絕壁都蘇醒了。
“大師兄……”她拽緊他袖子,“現在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