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目那音是個穿越者。
穿越本身沒有任何前情提要——
就是好好的一天,眼前突然一黑,穿了,再一亮,被人生下來了。
落地在九十年代初的日本。
她是九零年一月一日出生,非常標準的一位九零后。
嬰兒五感發育不完全,她聽不見看不清,還容易犯困,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幾天,再醒人就在孤兒院了。
是的,她被遺棄了。
具體遺棄理由不知道。
南目那音的名字,是孤兒院的工作人員抽簽抽出來的,成功錄入戶籍系統那天,她激活了一個系統。
哦,不對。
糾正一下。
她激活了一個廢物。
廢物系統臺前幕后都是一片白板,翻來覆去唯一一行字,就是:
【當前已綁定玩家:南目那音】。
不過當小嬰兒屬實太無聊了,南目那音隔三差五就會打開系統試圖研究。
然后某天——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她成功激活了系統的數據提取轉化功能。
這個,貌似是它的基礎構架之一:
就好比一個手機,它也許不能安裝智能app,不能發信息,甚至不能遵循本職讓你打個電。
但它最起碼可以通電。
不過系統比手機高端多了,它“通電”級別的功能也非常離譜。
——大概是指尖蹭一下,0.1秒,就可以完全記錄一份報紙上所有內容的水平。
南目那音一般拿它錄電視節目,偶爾掃描些義工帶來的,顯然不可能長留在她身邊的書籍。
雖然目前都看不懂,但書籍的厚度增加了,就好像人生的厚度也增加了,她心理上會有種“我的人生有在好好推進度”的滿足感。
自此以后,南目那音的日常記憶,就成了雙線并行的模式。
之后,又是某一天。
一位來做義工小姐姐,端著個輔食碗,要喂南目那音吃飯。
她有努力在配合,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桌面上、那本小姐姐隨手放下的外文書籍上。
‘這本我搜集過了嗎?’
她思索著,一邊腦內回憶,一邊指揮系統搜索歷史數據。
結果腦子動起來,嘴巴就慢了。
連慢三口后,小姐姐毫無預兆的做了個張牙舞爪的鬼臉。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知道,這是為了哄小孩吃飯,但還是——
【神金,莫名其妙害我笑了一下.jpg】
也是就這么一閃神的功夫,兩個念頭在腦子里串了下線。
系統最終執行的指令,變成了:
【搜索腦內記憶數據】。
更離譜的是,下一秒,系統顯示:
【指令運行成功】。
系統像是提取當初那份做實驗的報紙一樣,用區區0.1秒,提取完了她之前二十幾年的人生記憶。
她曾經認真學習過的課程,入耳不入心的閑話,甚至眼角掃過,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東西——
在0.1秒后,被事無巨細的轉化成了龐大的數據包,安安穩穩躺在后臺數據庫里。
有文本有圖片有影像,時間順序分門別類,關鍵詞匯一搜就有。
南目那音愣了三秒鐘,下意識拉了把時間線,想看看上輩子最后那幾天,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沒的。
結果失敗。
——她就是平平無奇的過著日常,眼前一黑,就水靈靈的穿越了。
接著,她又開始看這輩子最初那幾天,試圖搞清楚自己是怎么來的。
結果又失敗。
——她這輩子出生,只見過醫護人員,挪到保溫箱沒隔夜,產婦就失蹤了。
確定無人撫養后,直接從醫院平移到孤兒院。
唯一稱得上新線索的,是護士管那個女人叫32床。
南目那音對“生母”沒什么執念,想了幾秒就無所謂的丟開,轉而搜索視頻資料,給自己連放了二十集的《海綿寶寶》。
感覺當天做夢都更香了一點。
意外發生在第二年的年末。
孤兒院不是總有義工的,平常有雇傭專門的阿姨來照顧小孩子。
其中一位阿姨的丈夫,正好是附近區域的巡警。
這天,丈夫來接她下班時,順嘴蛐蛐起了同行的八卦。
主要是說隔壁葛飾區,就是那個險些被取締的公園前派出所,新來了個巡警,居然是開法拉利上班的。
阿姨配合的“唉”了一聲表驚訝。
大叔繼續:“不止是警察呢,那好像是個大公司的社長,中川統括會社知道嗎?就是那個。”
阿姨發出更大聲的“唉~”,試圖表現一種驚訝上的遞進。
角落里,此時已經具備了些語言能力的南目那音,也在默默的豎著耳朵偷聽。
和單純八卦不同,她主要是覺得【中川】,【社長】,【葛飾區的派出所】什么的,微妙的有點耳熟。
下意識搜索了下記憶——
好嘛,《烏龍派出所》啊!
這部屬于是1976年的老番了,她小時候在電視點播臺上看的,印象比《哆啦A夢》還深一點。
南目那音:所以大叔蛐蛐的是中川圭一嗎?
等等,不對。
南目那音重新驚訝——
所以這居然是個二次元世界嗎?!
=====
時間慢慢走過,很快就到了1996年。
南目那音6歲,因為身體存在明確的缺陷,一直沒有得到收養。
哦,這里大家可以放心。
沒有什么斷手斷腳、或先天心臟病那種影響壽命的問題。
南目那音的身體缺陷,是顯性的虹膜異色癥。
她的“異色”癥狀,不是相對常見的雙眼顏色不同,而是單眼同時存在兩種顏色——
近瞳孔處淺棕色,外緣淺綠,乍一看其實還挺時髦的。
不過病就是病。
眼睛色素沉淀不夠,導致她對光線非常敏感,容易流淚,突然過渡到強光下時,會出現持續半分鐘左右的視覺缺損。
曾經,有來孤兒院取材的記者,熱情的想推薦她當兒童雜志的模特——
對孤兒出身來說,真能獲得名氣,也是條不錯的出路。
可惜看她這個眼睛,就知道注定適應不了閃光燈,最終含恨離開。
事后,常來做義工的小姐姐(就是嬰兒期做鬼臉的那個),還專門來安慰過她。
南目那音:“我沒關系的。”
小姐姐:“真的嗎?”
“嗯。”
“真的真的沒關系嗎?”
南目那音神色不變,耐心回:“真的真的沒關系哦。”
確定了這里是二次元的世界后,很多她記憶里的捷徑,就不能走了。
股票市場上全是沒聽過的公司,彩票運營方式都和記憶里不一樣,哪怕想賭球——
不好意思,這個世界貌似存在《藍色監獄》的劇情線,有一票沒聽說過的陌生球員存在,未來的世界第一球星,是個叫諾亞的法國人。
她想從這條線獲利,只能等三十年后,看成了年的主角團什么時候都加入日本國家隊了,那么那一屆的世界杯,應該是日本得冠軍。
但反過來說,這同樣意味著有很很多新的情報,可以被利用。
不。
事實上,時代會給人以完全不同的眼界,三十年的代差,本身就是筆財富。
南目那音之前有試過匿名投稿——
不是什么小說文學,一篇剖析社會問題的文藝電影影評罷了。
很容易就得到了刊登。
她估計導演本人拍片時都沒想過那么深刻的東西,但被她一通上價值后,票房都跟著變高了不少。
南目那音呢,也沒想過在文學上取得什么成就——
她的預期,不過是這篇影評的放大版,即:
利用流量時代那些爛大街的話術,和已經被分析透了的各種社會熱點問題,把自己包裝成某種“意見領袖”。
然后通過社交網絡,靠挑動【性別矛盾】,【階級對立】,【營造生存焦慮】什么的,賺上一筆快錢。
——有點缺德,但想想缺的是日本的德,就也還好。
只是,部落格類的網站,要2000年左右才會上線,社交網絡普及更是要到2006年。
在投稿門檻徹底降下來之前,工作的事并不需要著急。
這天晚飯后,南目那音熟門熟路的去了員工休息室,蹭大人的電視看晚間新聞。
大人們對此都見怪不怪——
負責照顧小孩子的阿姨甚至在打了個招呼后,遞了個烤熱的橘子給她。
電視里,新聞播報的片頭很快過去,鏡頭被轉接到了一個布置隆重的發布會現場。
現場立著一架金屏風。
下方打出新聞簡報:
【跡部瑛子女士宣布訂婚消息】
啊,這位啊。
——《網球王子》里,跡部景吾這個角色的媽媽。
——新作第400話時登場,圖透里跟個女特工似的,踩著直升機的繩梯從天而降。
因為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差異,光看長相,其實不太能把人對上號。
南目那音是通過產業(做證券的),八卦(祖宅超級豪華,戲稱跡部白金漢宮),以及人際關系(連續兩代和英國資本聯姻)等等。
才最終確定了這個跡部,就是她知道的那個“跡部”。
掐指一算,現在聯姻的話,生孩子最少要兩三年后了。
也就是說——
她,會比《網球王子》里那一撥三年級的正選,大最少大八歲?
嗯。
到時候她時間和金錢大概率都已經自由了,真懷念的話,可以專門排時間表,追一下比賽現場。
旁邊,吃著橘子的大人們順嘴開始聊天。
“這個算是豪門聯姻吧?”
“算吧……”
“不過是男方入籍的話,就是入贅了,為什么是她跟著一起去英國?”
“戀愛腦吧她,還是說女性繼承人就是說的好聽的,跡部家其實是把那個入贅的英國人,當成婿養子在用?”
“就是婿養子吧,不是都讓他進公司擔任董事了……”
明明只是八卦,明明說的是喜事,觀眾的氛圍整體,居然還挺批判的。
南目那音怔了下,下意識發出了“唉?”的聲音。
對面,立刻有大叔侃侃而談的解釋。
現階段,日本是亞洲最大債權國,人均GDP從91年開始,就徹底超過了美國。
證券類的公司,從60年代后期開始,年增長率都在百分之十以上,干得好的,三五年體量就能翻一番。
“明明是因為國家的大環境受益的,吃了不知道多少政策福利!”
大叔越說越不爽:“我們明明比歐洲發展的好多了,但一有機會還是想往外面跑,一點骨氣和根性都沒有!”
南目那音:……
南目那音心說不對。
【日本】
【證券】
【亞洲最大債權國】
【國內資本外流】
——這些關鍵詞組合在一起,不就是97年亞洲金融危機?
曾經的1997年7月2日,泰銖對美元匯率失守,瞬間暴雷跳水。
接著,全亞洲的貨幣就一起跳水了。
日本作為最大債權國,搞證券的公司,十個有九個要涼。
南目那音上輩子知道個詞,叫【泡沫經濟】。
指的是日本1986年12月,到1991年2月這段時間內,在大量投機手段支撐下,迎來的異常高速經濟發展期。
可惜,虛假繁榮后熱錢就都撤了,于是原本花團錦簇的日本,直接進入經濟大衰退。
91年,就是所謂“平成廢宅”的起點——
自此,日本經濟開始進入迷失的10年,然后是20年,30年。
反正到她穿越為止,不只沒有起色,還被著火上房的阿美又割了一波,匯率都跌破160了。
但是。
南目那音想:但是現在是1996年的9月,我都快7歲了啊?
她的成長過程中種,可沒有任何經濟要蕭條的跡象。
就,二次元的世界唉?
她以為是新世界的設定問題——
那八百個耳熟能詳的財團,不是已經成功把日本經濟撐起來了嗎?
結果這算什么?
設定上你能整出八百個國際財團,這里你倒是符合史實了?!
電視節目里,跡部瑛子女士穿著一身紅色風衣,發表完講話后,便起身退席了。
攝像頭一路跟著她拍。
廳外大馬路上,停著一架直升機(…)。
跡部女士踩上繩梯,抓緊扶手,回頭微微致意,在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中,瀟灑的飛走了。
旁邊,有工作人員小聲驚呼:“好酷哦!”
南目那音講就呵呵。
一個準備卷錢跑路的資本家罷了——
還酷什么酷啊?
等你發現存款火速貶值的時候,怕是恨不得能直接咬死她!
針對這種席卷世界的大危機,南目那音顯然沒什么辦法。
她震驚過后唯一的感受,就是不論哪個年代,什么國家,上下層間果然都存在著巨大的信息差。
至于發愁未來……
倒也沒有。
她目前只有6歲,客觀上限制了很多行動。
謀求領養也不靠譜——
經濟危機,是一種社會整體性的坍塌。
大浪來了,打死的都是弄潮兒,大把的成功人士,衣冠楚楚中迎來破產,排著隊從天臺往下跳。
也就是說,一個當前看似值得謀劃的、很優秀的收養家庭,明年可能就變成一張天臺站票了。
碰上情緒比較極端的類型,自殺時不跳樓反而燒炭,一言不合可能帶著妻兒一起死。
就算不死——
本地社團合法,催債的向來無視法律程序。
20世紀,各類產業野蠻生長,不論在哪個國家,娛樂圈都是黑錢洗白的重災區。
他們雖然不至于直接殺人放火,但壓著債主“漂亮的女兒”簽個幾十年的奴隸合同,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不過怎么說呢。
雖然做不了什么,但可能到來的經濟危機,確實和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
南目那音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持續對相關新聞保持著關注。
相關記錄如下:
標記一:1996年10月。
新聞頭條:御影集團美股上市,市值膨脹到3000億日元。
南目那音:“……”
不是,這個時候上市?
轉念一想:亞洲金融危機的話,美股應該還好?
她搜了下記憶:
這個,貌似是《藍色監獄》里,御影玲王家的產業。
主要做智能電子的,20年后,市值在7000億以上。
雖然日元貶值的厲害,但能增幅一倍,說明還是在賺的。
標記備注:
【最少25年內穩賺不賠。可適當持股,做長線投資。】
標記二:1996年12月。
新聞頭條:神戶小百合被殺死在家中。
這個不是經濟版,是社會版。
只是南目那音覺得名字有點耳熟,額外搜索了一下——
是《富豪刑警》。
神戶小百合,是作品主人公的媽媽。
這個故事概括下說,就是個超級有錢人當警察,每天做直升飛機上下班,靠【買下犯罪現場】,【買下被盜竊真品】,甚至【買下犯罪組織的上層機構】一類離譜的辦法,每天為了碟醋瘋狂包餃子的故事。
原作似乎是小說,但南目那音只看過電視劇——
就是把男主人公神戶大助,改成了女主人公神戶美和子,然后一連拍了兩季的那個版本。
“不知道現實是哪一版……”
富豪刑警里案子不少,提供線索就會有高額賞金,電視劇里,還有過拿著伍億円直接撒,隨便路人去撿的場景。
標記備注:
【時間線對不上,十年內算了。】
接著新年來了。
新年后,南目那音所在的孤兒院,開始給同一年齡批次的孩子,對接附近的公立小學。
南目那音不排斥按部就班的上小學,但也沒什么期待。
繼續日常看報紙。
標記三:1997年1月31日。
新聞頭條:道明寺司出生。
這個同樣不是經濟新聞,是道明寺家主動買頭版慶祝的。
就,搞實業的,底氣確實要足一點。
報道稱,道明寺楓女士主理的連鎖豪華旅館,會在接下來的一年里,每個月1號都搞店慶活動,只要辦理入住,即可參與抽獎。
——每月送三百個馬爾代夫十日游的名額,送到“小少爺”滿周歲為止。
南目那音:……
忍不住想說一聲老板大氣,可惜沒機會參與。
標記備注:
【劇情中后期會有債務危機,但少女漫男主永不破產。】
【建議股票跳水時大批量購入,觸底反彈后賺一波大的。】
對相關新聞的關注結果,怎么說呢。
即時效果一點沒有,除了成堆的股票購買計劃,就是一堆未來時的豪門樂子。
但南目那音變活躍的態度,顯然讓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們,產生了什么誤會。
他們看著她盯報紙的樣子(內容就是慶賀道明寺司出生),覺得她是在羨慕。
所以——
“小南(發音約等于咪醬)是想要爸爸媽媽了吧?”
一位溫柔的女士如此感嘆道。
可惜,女孩的眼睛有問題就算了,年齡也慢慢大了。
偏偏很多的收養家庭,都希望要不記事的孩子,到六七歲后,被選中的概率會斷崖式下跌。
但工作人員是好人,于是她決定努力幫幫忙。
欺詐領養肯定是不行的,但只要她努力說服對方,總能爭取來一個接觸的機會——
小南那么好的孩子,只要能接觸到,就一定會獲得認可的!
于是,在南目那音不知道的地方,工作人員是真的努力了。
3月的某一天,等待上學中的南目那音小朋友,突然被通知:
有一戶人家,有明確的領養意向,希望先跟她見一面。
南目那音:???
工作人員元氣滿滿的跟她介紹:“是一對老夫婦呢。”
夫妻都在六十歲以上,年紀太小的孩子,本來也沒心力照看。
接著,她給南目那音展示了照片。
“老夫人那邊也看了你的照片,有夸你的眼睛漂亮哦,完全不介意病癥的問題。”
南目那音:……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在燃些什么,但孤兒院的運行機制在這里,人來了,她肯定是要去見一面的。
其實想想,日本這個社會,真的是年紀越大,薪水就越高——
老年人大概率也不會玩股票什么的,守著些不動產過日子,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不會在7月份以后去跳樓。
南目那音:等等,這波說不定真的可以!?
可惜了。
在走進小花園,和所謂“老夫人”對上眼神的第一秒,她就確定了:
這波絕對不行。
老太太確實是很慈祥的那種長相,看到她的瞬間也很激動,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是股肉眼都能感覺到的,異常濃烈的中意和喜愛。
但這股視線,又屬實讓人不太舒服。
南目那音覺得,她這個樣子,比起看未來的養女、養孫女,更像是在看一朵即將綻放的花。
不。
“花”都說含蓄了。
能激動到這個程度,南目那音在她眼里,高低算是塊未經打磨的珍貴原石——
珍貴到稍微磨一磨,就能上珠寶拍賣會當壓軸貨。
“小南?”
工作人員用手推了下她的后背,示意主動打個招呼。
南目那音不是很舒服,還是禮貌的問了個好。
對談本身沒什么特別的。
老太太一開始就很滿意,花了大量的時間打量她的臉,而老頭的態度呢,是全憑老太太喜歡。
所以說——
交流體驗好爛啊。
南目那音想:這個老太太,感覺就像是那種年輕時有夢想(類似于當個大明星?)。
結果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所以理所當然的想要找個寄托者。
所以不在意她的性格,不在乎她的喜好,只中意臉——
感覺只要進了那個家,立刻就會被規訓人格,最終,變成老太太理想中“年輕完美的字跡”。
就,比起做人,更像是做人偶。
如果出生在這種家庭里,沒得選就算了——
領養,姑且算是一種雙向選擇吧?
南目那音拒絕沒苦硬吃。
但顯然。
除了南目那音,兩位工作人員都沒察覺出異常。
或者說,異常本身是正常的:
在日本社會里,女性的自我物化,以及普遍偏低的配得感,本身就是由【男性長輩的漠視】和【女性長輩的言傳身教】共同締造的。
老夫婦的態度有點怪,但在工作人員眼中,遠遠談不上出格。
于是,當南目那音明確表示拒絕的時候,陪同的兩位女士都格外的不能理解。
倒是老太太本人,好脾氣的說不愿意就算了。
說完還對她笑了一下。
“……”
南目那音銳評:善解人意,但笑的怪嚇人的。
當前這個時間段,社會還處在繁榮狀態,治安相當不錯。
公立的孤兒院算市政機構,門口有保安,附近有巡警。
所以雖然有哪里確實怪怪的,但南目那音毛歸毛,卻沒怎么當回事。
告別時,老太太微笑著遞了個小掛件給她,說是見面禮。
“現在見面禮用不上了,當紀念品吧。”
說著,將墜子掛在了她衣領前的扣子上。
“再見啊小南。”
干枯的手掌壓住她肩膀,“晚上要做個好夢哦。”
小南本人瞬間有種自己被狼外婆詛咒了的感覺。
=====
當天夜里。
南目那音在一陣心驚肉跳中,猝不及防的醒來。
她下意識想先叫人,但下一秒,就發現到自己喪失了行動能力——
那是一種被完全包裹住的,極端束縛的感覺,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但更吊詭的是,她在這樣一片窒息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彈幕?
是做夢嗎?
一股陰冷感恰到好處的出現,從四肢循環末端,一路侵蝕著她的身體。
——很好,可以確定不是夢了。
南目那音條件反射呼喚系統。
系統倒是出來了,但顯示為:
[插件1號激活中,等待狀態同步,具體操作請稍后再試]
插件?
指什么?
這個突然不能動的狀況,還是眼前這些花花綠綠的彈幕?
南目那音強行冷靜了一下,決定先看看字。
排除掉刷屏般的【打卡】【空降】【撒花花】,和各種報時報幕——
話說她都到二次元了,怎么垃圾彈幕還是這些格式?
接著:
【是白天甚爾坐在咖啡館里盯了一天的孤兒院!】
甚爾?
是她知道的那個角色嗎?
【點煙很帥,但為什么在垃圾桶邊上點……】
【話說這倆人是詛咒師吧,居然畫的慈眉善目的,重置版企劃案里的人設監督哪位啊】
【哇這個吐煙鏡頭帥爆了這個煙霧感覺跟3D的一樣】
【不是,對制作組來說像3D是罵人的話吧……】
【這倆狗狗祟祟的老東西是原作人物嗎,出場打過宿儺嗎,挨了幾刀下場的啊?】
【求個空降導視】
【重置版這個時間線怎么是亂的,開局居然是伏黑甚爾?】
【禪院甚爾謝謝,現年18歲,初出茅廬待字閨中,是沒有變人夫也沒有當牛郎的珍惜版本!】
【這光,這影,這燈火變化的感覺,啊】
【我只希望馬趴順手把原作的垃圾結局改掉……】
【臥槽,蛇!】
【小東西長的真別致】
【受害人呢,為什么我只看到一團扭曲的抹布】
【咒靈嘛,普通人又看不到,隨便長長就可以了】
【不過作畫好精致啊,動態給的幀數也很足,丑出了一種屎上雕花的感覺】
電光火石間,南目那音抓住了重點。
甚爾就是她記憶里的那個角色。
——這里確實存在《咒術回戰》。
白天的老頭老太太是詛咒師。
——所以那股子看人偶的眼神,不是錯覺,反而是她想少了。
而她本人,現在,大概率就是彈幕里【被一團抹布捆住了】的,那個無臉的【受害人】。
以及——
樓下街角左拐垃圾桶后面,有個待字閨中的禪院氏暴君預備役,正在用很帥的姿勢點煙。
但說來也是離譜。
在這微妙的瞬間,南目那音沒有恐懼,沒有震驚,甚至沒有細想要如何自救。
她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熟悉的,但也久違了的,鋪天蓋地的焦慮。
=====
南目那音上輩子的精神狀況,一直不怎么好。
焦慮癥,燥郁,偏執型人格障礙——
這些都是病理性確診了的,日常靠吃藥控制情況。
這輩子呢,身體是新的,不存在激素分泌失衡和器質化病變的情況,所以她姑且成了一個九成新的健全人。
只是精神上還殘留著一點慣性——
比如愛干凈,喜歡整理,走路必須走直線一類的小毛病。
進入社交圈后,可能會被人吐槽一下強迫癥控制狂,但現代社會人均壓力病,她分分鐘泯然眾人的。
但此時此刻。
在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咒術回戰》——
或者再本質點說
——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在另外一重視角存的剎那。
南目那音整個人都都空了一下。
[存在我看不見的東西]
[存在我無法確定方位的障礙]
[存在我聽不到的聲音]
[那些東西可能未經允許碰到我]
甚至碰完了再離開,她本人都發現不了端倪!
有那么一瞬間,南目那音是感謝這倆詛咒師的——
她發過病她知道。
要不是被咒靈束縛,身體都被咒力侵蝕到麻木了,那么很快,她就會呼吸急促,然后胃部痙攣。
再然后,胃痙攣會蔓延出呼吸道痙攣,接著她會缺氧,咳嗽,原地暈倒,得不到搶救甚至能生生把自己憋死。
和那種她曾經無比想要擺脫的感覺相比,咒力侵蝕什么的,更類似于泡在瀝青里,在沉重冰冷中下墜——
意外的居然還好。
在南目那音已然混亂的平衡感知中,她似乎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
接著是抬步,開窗,蹬腳。
她主動跳出了窗外。
【飛天意面】
【看,這月下的身影,是獨屬于我煮的榮光!】
眼前玩梗的彈幕嘩嘩刷屏。
南目那音客觀上能看見,但主觀上渾渾噩噩的大腦,已經無法理解這些字符的意思了。
她沒感覺到落地,整個人在半空中震蕩了一下,被攜裹著,可能在飛,可能在跑,幾秒就轉移到了街角。
這個咒靈的效果,就好像加強版的束縛帶——
南目那音確信,有它在,自己現在做不出任何自我傷害的事情。
但這種更進一步的【無法做到】,成功加劇了她心理上的焦慮。
于是意外又不意外的,在某個短暫清醒過來的瞬間,她想說實在不行……
我先一步自殺了呢?
這不算太難。
僵直包括肌肉骨骼,但不貌似包括舌頭——
她只要放棄控制,一會兒就能成功憋死自己。
但還好。
死亡只是心理慣性,她這個內分泌能力正常的新身體,具有正常水平的求生欲。
可惜,就當前這個狀況,她自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熙然,彈幕里的觀眾們,也沒對一個開局就被控住的稚齡路人,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他們的重點是:
【開局就死人嗎?】
【無所謂,雖然血是綠色的,但我紅綠色盲】
【醒醒,二次元不死小孩!】
【不死小孩那是好萊塢】
【冷知識:好萊塢的電影里甚至不允許死玩具……】
【這個布條團移動效果真好啊,軟體波動的幀數流暢】
【少年漫一般是能救就救的,但我們這是咒術回戰呀嘻嘻】
【我感覺這一話的編劇,可能會為了塑造人物的漠然,故意搞個袖手旁觀路人死再黑吃黑的情節】
【咦(二聲轉四聲后拖長音,主要表嫌棄)】
【想表嫌棄建議發表情符,語氣詞還帶說明的都是什么B動靜】
之后又是某一刻,南目那音再次短暫的恢復了意識。
“看看這是誰?”
耳邊似乎有人在說話。
南目那音感覺到捆住自己的東西稍稍松開了一角,接著眼前恢復光感,她似乎能睜眼了。
可惜。
咒力早就侵蝕透了她整個人,哪怕睜開眼睛,視界也蒙著厚厚的一層白霧。
“果然吶。”
老太太干枯的手指劃過肩膀,點上她的眼瞼,又繼續向上,最終,將尖銳的指甲,懸停在她露出的眼球前。
“說什么有病,明明就很好看啊……”
老太太的聲音比白天還溫柔。
“放心吧小南——”
“等我把你做成了素體,你的眼睛就不會再因為時光流逝,出現什么色素沉淀和玻璃體混濁的問題了,可以一直好看下去哦。”
……做素體?
南目那音的腦子還是渾渾噩噩的,但她努力半天后,成功的動了一下。
“啊呀。”
老太太立刻發出驚訝的聲音,“居然還能動嗎?”
干枯的手掌劃過她的太陽穴,似乎重新檢查了什么。
“……確實是沒有天分啊,難道是意志力比較強嗎?”
旁邊,老頭警覺的問:“有麻煩?”
老太太搖頭。
“麻煩倒是不麻煩,這么堅強的話,說不定可以把意識完整的保留下來,眼睛嘛,就是要有神才更漂亮的。”
南目那音沒有聽清這段話的后半截,但她很努力的再次眨了下眼睛。
客觀上,這個小動作無關緊要,甚至有種獵物對獵人積極展露肥美部位,上趕著找死的感覺。
但主觀上,南目那音還記得彈幕說過:
待字閨中的伏黑甚爾,就在街角的垃圾桶前,點著煙等待黑吃黑呢。
就,怎么說。
將希望寄托給一個善惡難辨的紙片人,顯然是不靠譜的。
可她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但凡這個小動作,能引得詛咒師多夸一句話,讓她多活一秒鐘,可能就是成功獲救與徹底死亡的差別。
眼周肌肉因為酸痛而抖動,南目那音本就脆弱的眼睛,在眨動的瞬間流下了眼淚。
【真好看唉……】
【這瞳孔震顫一秒多少幀啊,一個路人花這么多經費的嗎】
【幀數黨滾啊】
【詛咒師逛東京23個區逛了一星期才選出來的,你以為呢?】
【詛咒師嚴選】
【看整體反而不如看局部,漫畫臉型五官有模板的】
【與其相信jjxx做人設的能力,不如相信制作組的特效技術】
【所以是錢多的沒處花了嗎,為什么不給戰斗加特效,給一個路人的眼睛加?】
【咦,開場五分鐘而已,戰斗過嗎?】
【開始期待六眼特效】
【我之前……】
隱約間,南目那音似乎聽到了自行車鈴的聲音。
——90年代,日本的派出所巡警,還是靠自行車長途移動的。
恍惚中,似乎有誰不爽的“嘖”了一聲。
鈴鐺依舊遠遠傳來,但夜風卻在某個剎那,突兀的停了一下。
南目那音聽到了刺耳的尖叫聲——
在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轉中,她被整個兒的丟了出去。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穿過迷霧,成功看到了那只捆了她許久的咒靈。
就,真的有點像飛天意面唉?
但也只有這一眼了。
下一秒,意面就被什么東西無聲無息的切碎了。
而南目那音落地。摔在了一捆捆堆積的紙殼子上。
她的肩膀撞到了某個大型塑料制品的棱角,瞬間就給人疼清醒了。
一秒猶豫都沒有,南目那音撐起身子就跑——
老太太一開始可能還有點在意她的“完整度”,所以扔開她,也是扔在雜物堆上。
但真變成你死我活的戰斗后,兩邊大概率都不會顧忌她的死活。
南目那音打開系統面板照路,沖著自行車鈴聲傳來的方向一路猛沖。
——伏黑甚爾選擇在巡警來了前動手,顯然是不想節外生枝,大概率打完就走,不會專門來追殺警察的!
結果跑了沒兩步,定神一看:
【帥帥帥帥帥】
【我草流暢】
【所以前三集是天與暴君成長史嗎】
【問:一個人如何搬運兩具尸體?】
……啊。
南目那音怔住:時間過去有十五秒嗎,居然已經打完了?
無奈,這個彈幕系統,似乎是在線播放番劇的那種模式,存在明確的剪輯分鏡和視角中心。
又顯然,這段情節的視角中心,一直都是伏黑甚爾——
她只是個路人,并且已經出畫了。
半空中,系統面板及時刷新了狀態。
[同步完成,待結算]
[當前正面情緒統計值:109]
[當前負面情緒統計值:27]
[待結余:82]
但很快啊,又是一錯眼的功夫,27的負面情緒統計值,就開始唰唰的往上長,直接跳到了51。
彈幕還在刷:
【帥帥帥帥帥】
【牛逼!】
略過這些,還有些字格外多的:
【不是,等等,人就這么跑了?】
【這個情節這么工具的嗎,需要出場就設計個人物,要開打了自動下線】
【原作很多情節經不起考究的,你都重置了為什么在這種地方和顧頭不顧腚的jjxx保持一致?】
【不是,才幾秒鐘啊就默認沒有后續貸款審判嗎】
南目那音冷靜的看彈幕,又冷靜的看向“待結余”這三個字。
——她本能般的知道,結余如果是負數,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于是沒有細究原理機制,我是怎么知道的,系統是不是要仰臥起坐重新做人等等。
重點是抓住當的前主要矛盾——
她得讓觀眾的正面觀感大于負面才可以。
這并不難。
“南目那音”只是個路人,別會所名字了,臉都沒露過。
和她相關的討論,都和制作有關,屬于是作品連帶的。
所以夸,是夸做畫好,顫抖的瞳孔有牛逼的特效。
罵,也是罵工具人屬性太明顯,讓人擔心劇情結構——
支線的線索人物都有頭沒尾的,開始做咒那條拉胯的主線可怎么辦哦?
甚至絕大多數不過腦子的觀眾,不是看到批評的彈幕在嗶嗶,可能都意識不到這點。
所以問題真的不大。
遠處,逐漸傳來了更清晰的自行車鈴——
顯然,聲音是可以入鏡的。
南目那音平復了下發緊的嗓子,卡著鈴聲的間隙大喊:
“叔叔快跟我來,兇手和見義勇為的好心人都在那邊!”
童聲尖利,甚至刺耳,在空曠的小巷里傳出去老遠。
夜風又在某刻靜了一下,南目那音錯覺般的,再次聽到了一聲煩躁的:
“嘖。”
哦,這里可能不是錯覺。
下一秒,彈幕里瞬就跟著刷出了一排的:
【嘖】
然后就是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
【站起來啊開飛船的大哥哥!】
【見義勇為的好心人正毀尸滅跡呢,再叫你一嗓子給送進去】
【不,帶著警察一起來,會被原救命恩人重新滅口】
但伏黑,不,禪院甚爾。
他大概是真的不想節外生枝,察覺到警察靠近,就帶著懸賞目標的尸體,跳墻離開了。
【老翁逾墻走】
【條件反射:老婦出門看】
【石壕吏日本分吏】
【這墻頭馬上的姿勢,偷感絕了】
【狼狽的仿佛一個正在落跑的奸夫……】
【抱歉,我老公今年剛剛新人出道,黑吃黑的業務還不熟練,請大家見諒】
隨著視角中心遠去,彈幕開始逐漸變少,最終完全消失。
南目那音只來得及看了眼系統的[待結余]欄目,確定那是個正數的[103],就飛快的失去了意識。
兩分鐘后,熟悉的巡警大叔成功抵達現場。
“小南?”
一陣手忙腳亂后,她被送回了孤兒院。
咒力侵蝕是挺嚴重的問題,當晚她就開始發燒,被救護車滴嗚滴嗚的拉進了醫院。
殺人現場留下的痕跡不少,不過確定是詛咒師犯罪后,資料似乎被直接移交了。
這邊的派出所,基本一問三不知,連個找南目那音錄口供的人都沒有。
最終結案的說法,是有“人販子”,用假扮領養者的方法拐小孩。
幾天后,孤兒院所在町內會的負責人,還專門來慰問了一波。
當時,負責人在孤兒院的大廳里環視了一圈,小聲問:
“當事人不在嗎?”
——受害者的醫藥費走的是公款,看花費,應該沒受重傷啊?
他旁邊,下屬小聲答曰:“確實沒受重傷。”
但孩子嚇到了,發燒,清醒后精神緊張,拒絕留在醫院,所以很快就接回來了。
“問題很大?”
“不大,但是……不太合適。”
——七八歲的小孩,本來就不好控制,要是病懨懨在床上,拍照問候倒還好。
現在吧,人問題不大(意味著有勁),偏又精神緊張(說明敏感)。
而這次活動呢,又有好幾位贊助人一起跟著來了——
陌生人多,氣味刺激,聲音肯定也嘈雜。
那孩子一不小心應激了,再吱哇款叫起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的。
負責人一聽也對,欣然決定算了。
=====
屋頂,拐角小閣樓。
這里朝向不好,光線一般,小,墻紙老化,還有些冬涼夏暖的小問題。
但是個單間,有一扇上下開合的窗戶,是南目那音變成了“老師們最喜歡的小孩子”后,專門申請才得到的。
屋里擺著一張孤兒院制式的木質兒童床。
床靠墻角,她在床角,抱著被子,神色謹慎的不斷打量周圍。
態度還算冷靜,可看著也確實不太正常。
南目那音只是控制不住——
一開始,只是不確定地上有什么,于是走路瞻前顧后;
再后來,她不確定周圍有什么,大動作都不敢做。
她也試圖閱覽記憶里《咒術回戰》的相關信息,想要通過“了解”,來緩和“不確定”帶來的焦慮。
但下一秒,面板上就出現了設定補充,即:
【醫院,學校等公共設施里,咒靈會格外的多。】
南目那音一瞬間呼吸聲都變小了。
火速出院!
可惜。
系統面板上,雖然多了[結余:103]的字樣,但除此之外再無變化,那天激活的插件,簡直像是錯覺。
最近幾天,她平均兩分鐘打開一次系統,查看記憶里《咒術回戰》的相關信息。
因為物料有限,她看完動畫和各種情報微博后,連夏油杰和伏地魔拉郎配的視頻,都來回品鑒了不下三十遍。
效果杯水車薪,但總算忍住了自我傷害的沖動。
理智上,南目那音知道自己該去探尋問題的解法——
系統就在這里,東京高專也有地址。
試著去偶遇一位《咒術回戰》里的角色,系統說不定就會有其他反應。
但抱歉,生理上做不到。
她現在連邁腿出門的能力都不具備,每天只能靠念經來暫時恢復平靜,最終成功睡上一會兒。
是的,沒有看錯,南目那音會念經。
——《波若波羅密多心經》
她上輩子,焦慮,燥郁,偏執型人格障礙,都容易導致行為失控。
一般會建議進行一些固定的重復性行為,靠肌肉層面的機械記憶,來讓身體記住平靜的狀態,進而在發病時快速恢復,冷靜下來。
她上輩子一開始,是做呼吸操的,就國家標準版八節的那個,早晚各一次。
但她個人應激時的重點反應之一,是呼吸道痙攣。
——本來就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再強行做什么腹式呼吸胸式呼吸,一不小心發病沒死,自我搶救時死了。
多虧。
又正好,她所在的病友互助群里,有不少吃齋信佛的人。
宗教推崇的靜坐靜修,本身就具有平復心情的作用,人嘛,又容易被環境影響。
慢慢的,南目那音也改了習慣。
她一旦感到焦慮,或者覺得自己將要焦慮了,就會立刻開始念誦或抄寫經文。
但怎么說呢。
在職場上,一個當代年輕人直說自己信教(非民族原因),就挺稀奇的,會招來各種詢問。
但你不想應付呢,又會被懷疑信的教有什么毛病,似乎下一步就要邁進那種“信我,我是秦始皇”的傳銷組織了。
于是她慢慢放棄了念誦,賽博木魚都不敲的,就寫。
軟筆硬筆都寫,突然發病了,就在手心虛空寫,對外一概宣稱是喜歡練書法,擅長佛經帖而已。
原以為能擺脫掉這個“愛好”呢……
南目那音感覺心理帶動生理,再這么熬下去,她這幅新身體的內分泌系統,搞不好也要出問題了。
精神煩躁之下,她忍不住再次產生假想——
不然我先一步自殺呢?
還好,求生欲依舊正常運行,她死了一會兒,就果斷扇了自己一巴掌,回頭抄經冷靜去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大半個月。
午夜。
南目那音窩在熟悉的墻角,裹著熟悉的被子,迎來了又一個清醒的夜晚。
秒針一下一下的挪動,最終與分針和時針完全重合。
4月17日零點。
系統突然閃了一下。
90年代的孤兒院,顯然不會提供卡通小夜燈,南目那音從嬰兒期開始,就把系統面板當燈用,經常一開一整夜。
但這次不同。
系統顯示:[月度結算中]
她一怔,突然意識到距離意外激活插件,剛好過去了一個月。
[結算完畢]
[結余:103]
[檢測中……]
[激活條件達成]
[即將開啟兌換商城]
[開啟成功]
[本月商商城可開啟倒計時:59分59秒]
[系統提示:理性消費,酌情購買,一經售出,概不退換]
內耗了一個月,南目那音的腦子基本已經不轉了,只是本能的點了下[進入]。
商城界面打開。
[基礎技能]
[術式購買]
[咒力加油包]
[附加項目點擊 號展開]
欄目很多,透露的信息也很豐富。
但南目那音怔怔的,只看到了[基礎技能]欄里,排在第一位的:
[看見]。
“看見?”
她不自覺的念出了聲,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呢,手已經本能點擊了購買。
叮。
賬戶被扣除了100點。
[購買成功]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呢?
最先產生變化的是光影。
明明是午夜時分了,周圍卻突兀變得更暗了一些。
接下來是聲音。
從遠到近,耳畔多了很多嘈雜的聲音,悉悉索索的,并不只是吵,還讓人不自覺的煩躁。
最后是嗅覺。
不是腐臭味,不是惡臭味。
但空氣中,確實慢慢多出了股讓人不舒服的氣味。
正常人,面對這樣陡然變差的五感環境,大概率會生不如死。
但對南目那音來說——
這一秒前后的變化,就好像已經模糊掉的世界,重新清晰了起來。
她,在這股讓人煩躁的嘈雜聲中,感到了一種巨大的、精神上的放松。
活著真好啊(安詳)。
回頭再看,她屋子里確實有咒靈。
都是最低等的蠅頭,但有三四個——
南目那音懷疑它們根本就是從她身上產生的,所以才一起擠在靠近她床邊的地上,不斷的亂飛亂撞。
她試著伸手,成功摸到了一只蠅頭的觸角。
指尖瞬間發涼。
咒靈不是什么好東西,就算是弱小的,接觸久了也可能會生病。
但此時此刻,南目那音磨蹭著發麻的指尖,渾身輕松到差點原地睡著。
半晌后,她才有多余的精力,開始考慮原作中提到的,【能看到咒靈的人,也更容易被咒靈攻擊】的事。
這個問題不大——
商城就開在這里,搞點余額買就是的。
順手往下翻,基礎技能里,本身就提供[咒力體質]購買,完全可以讓一個普通人變成咒術師。
南目那音不是戰斗狂,對變強也沒有什么執念。
買個咒力體質,再換個平平無奇的術式——
——也不為打架,只為保障她心理上,能有個“面對咒靈時也可控”的認知支點。
等劇情開始的高危時間段,她就直接潤出國,什么時候結束什么時候回來。
要是經濟足夠自由,找個亞熱帶小島直接退休也不是不行。
掐指一算,大概500點就夠了。
考慮到難得來次超能力世界,買術式再隨便,也要顧及點功能效果和使用體驗——
所以預算適當放寬:
大概800點吧。
至于點數的具體獲取方法……
南目那音開始回憶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彈幕。
已知條件一:
對觀眾來說,他們觀看的直播,是番劇《咒術回戰》重置版。
重置劇情,按固有時間線順序進行。
彈幕系統自己確定視角中心,確定鏡頭剪輯。
即:
觀眾眼里的十幾秒,可能會跨越她正常生活的十幾年。
結論:不用太在意,日常還是要好好過日子。
已知條件二:
彈幕基本都認識角色,知道后續,看過原版。
換言之,是粉。
所以貿貿然加入劇情是不行的。
純看人氣倒還好,畢竟黑紅也是紅——
但她這個系統插件,計算的是正面觀感和負面觀感的差值。
她必須要討喜。
但她只要出場,就必然不討喜。
此處等量代換她自己:
一部喜歡的作品,還是現象級大熱番劇的重置版,突然冒出個TV原創角色,突兀加入主線劇情——
摻和各種劇情節點,獲得對應劇情高光,和各路燙角色產生聯系,甚至出現似是而非的多角感情線。
不,就作品結構而言,漫畫家本人突然把一個前九十集的邊緣角色畫成大佬,都是要被質疑突發腦癱的,何況是動畫組自己捏的oc。
恕她直言,這種情況,出場即迎來滿屏問號,監督被罵瑪麗蘇癌入腦——
想捧自己的oc建議單開或直接畫同人,不要借職務之便,夾帶這種上不了臺面的私貨好嗎(微笑)。
哦,你說她之后會救下原本要死的角色?
不好意思哦,這種事同人會自由發揮,官方的作用是做好你自己——
原作已經整出不少爛活了,動畫是覺得自己比漫畫挨罵挨的少了是吧?
接著是起黑稱,作品抵制,再然后撤檔。
正常的日本動畫工作室,到這一步就該出來鞠躬謝罪了。
可能因為系統功能的緣故,南目那音這里的不會?
但死犟下去,遲早有一天,能從彈幕里看到別圈的粉絲慕名而來。
大家友邦驚詫一番后,她和她的粉絲(罵的兇,但應該還是能有粉絲的),在整個acg的亞文化圈子里,連呼吸都是錯的。
最終成為一款經典爛梗。
比如《一拳超人》那個超愛秀的作畫擔當村田雄介;
比如畫《博人傳》的池本。
再比如《魔卡少女·透明牌篇》里,那個簡直明目張膽偷人設的新創角色,詩之本秋穗。
——魔卡少女是什么群眾基礎啊,制作組瞎搞一通后,無聲無息的就糊了。
遂可得結果:
要摻和咒術回戰的故事線,可以,但存在感不要太強;
不要干擾任何原作的主要高光情節點;
有鏡頭出現時,盡量多帶幾個人入境,降低自己作為單一陌生角色的突兀入侵感。
交流不用太深入,500點而已,做個單章角色,攢夠了就一擊脫離最好。
南目那音:聽起來好像一個循環跑龍套的路人。
但怎么說。
安全第一吧。
當晚,她久違的睡了個好覺。
時間進入五月份,南目那音開始上小學。
其實她4月就該入學的——
這不被人販子襲擊,病休了嗎?
而做了小學生后,自由活動的時間不出意外的變多了,活動范圍也擴大了不少。
南目那音有計劃的把附近街區都逛了一遍。
她不會隨便接觸咒靈,但會仔細的做記錄,【XXX地,有XXX東西】這種。
腦子里的地圖一天比一天詳細,她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但緊接著,七月份。
金融危機來了。
南目那音剛開始沒什么感覺。
孤兒院本身是吃經費的,小孩子們的生活水平擺在那里,能波動的范圍并不大。
但年底時,錢幣貶值的可能確實有點快了——
院長不得不辭掉幾位員工,把不算太難的工作,分攤給院里年紀偏大的孩子。
南目那音只有7歲,成功豁免本次加班。
對她來說,本次危機影響最大的,是世界上的咒靈陡然變多了。
鋪天蓋地的那種多。
夸張到上學路上遙望一下遠方的大廈,大廈頂上可能就趴伏著一只巨大的蛞蝓。
路燈,井蓋,窗臺,花園。
整個世界,不論白天黑夜,都有種跨越了2.5次元的光怪陸離。
南目那音在大環境的倒逼下,很快學會了克制視線。
之后假期,她著重留意了一些傳的比較邪乎的小道消息,注意附近哪里咒靈比較集中——
最終成功在三個月后,遇到了一次咒靈事件,并看到了咒術界的來人。
那幾個青年的制服上,有帶著金色旋渦的扣子,應該是這一屆高專的學生。
可惜,哪怕她主動上去搭訕做了互動,系統也完全沒反應。
結論:
【想做路人可以,但做路人的路人,顯然是沒有前途的。】
到了第二年,經濟沒有任何起色,但大街上的咒靈變少了。
估計民眾也慢慢麻了。
南目那音學會了在身上佩戴一些小東西,在遇到咒靈,想要低頭轉向避開時,靠彎腰撿東西或整理自己,來達成動作上的自然過渡。
——她成功融入了班集體,一年多來,雖然社交形象偏于冷漠,但沒有傳出任何奇怪的傳聞。
第三年,南目那音所在的小學,組織了去博物館參觀的秋游活動。
路過市區的時候,意外碰上了一場開著漂亮花車巡游的婚禮。
小孩子們哇哇的圍上去看熱鬧。
南目那音一開始不為所動,但很快,看到了對街酒店擺出來的今日新人立牌。
新郎那一行,寫的是【夜蛾正道】。
南目那音:……
不是,這個角色原作里有這么張揚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同名,但本著試一下不虧的心情,她之后趁著自由活動的時間,又去了看一眼。
運氣不錯——
新郎確實是夜蛾正道本人。
至于花車……
大概是因為咒術師的身份,在婚姻內有所隱瞞,所以他一直感到愧疚。
所以在婚禮上,格外遷就了下妻子的品味。
對方把南目那音當成了迷路的小孩子,還送了個丑了吧唧的毛絨玩具給她。
“謝謝。”
——明明發生了不短的對話,但系統沒反應,插件也沒反應。
南目那音抱著那個丑娃娃,一想也對。
夜蛾正道的妻子,今天這場婚禮的女主人,在劇情里都一張照片也沒能留下,何況一個蹭婚禮的陌生小孩。
遂再得結論:
【摻和劇情人物非劇情節點的生活,也是沒什么出路的。】
當晚回去,她就重新列了張圖表。
首先,根據原作,畫一條長長的時間軸。
接著,把所有會發生劇情的時間點標注出來。
接著做排除法:
考慮到安全問題,先把危險人物相關的劃掉。
于是詛咒師陣營全pass。
考慮本人性別女,為防麻煩,再把所有上來就牽扯到異性、尤其是異性燙角色的情節,通通劃掉。
接著,把一些場景特別小,出場人物少的劃掉。
——主要是這樣的場合,容錯率太低了。
茲好比懷玉篇開始,庵歌姬考試的那個情節。
假裝受害人或誤入者,貌似是不錯的選擇。
但無能力的情況下,貿貿然闖進入一個咒靈的領域隨地大小演,一不小心可能真的會死。
對南目那音來說,獲取術式,并不生死攸關——
這兩年來她已經確定了,單純靠規避,也是可以在咒靈眼皮底下正常的生活的。
而說難聽點,日本每年因為咒靈而死的人,只有一萬;
但癌癥死的,能有四十萬。
——與其擔心咒靈殺人,不如多擔心擔心自己作息離譜,英年早癌。
而從另一個角度講,靠近《咒術回戰》的故事線,意味著南目那音要假裝自己是個紙片人,把自己放在無數人的視線下被凝視。
恕她直言,這感覺爛透了。
如非必要,能免則免。
就,這么一件重要程度中等、卻讓人不太爽的事情——
在不耽誤正常生活的情況下,順便做掉就可以了。
但凡危險性超過兩成,都屬于沒有必要。
如此這般做完一通排除法后,眼前這張圖表上,最近、也最合適的切入點,是她的十六歲。
2006年。
星漿體事件。
南目那音也沒準備參與什么戰斗——
戰斗太不可控了,而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和天內理子不舍道別”的場景。
當無臉受害人,出場兩分鐘,加一句沒入鏡的臺詞,結余103點。
她到時候找下角度,拼一個#三秒有效鏡頭#或#最美路人#的tag,800點不分分鐘拿下?
嗯。
她又劃拉了一遍,確定是可行的,于是握著筆,在圖表下寫了兩行字。
目標場景:廉直女子學院。
目標身份:天內理子的友人A。
“感覺好像不難?”
人生是她自己的,日本也不是什么好混的地方,考學,本來就是她重點規劃的路線之一。
可惜。
等真正開始執行的時候,南目那音立刻意識到,這事怕不是地獄難度——
主要是她可能考不上廉直。
就,怎么說。
日本這個國家,給人的重要刻板印象之一,就是階級固化。
而廉直,是黑船事件之后,由外國人率先開辦的教會學校,它所面向的,從來都是華族的女兒們。
對,那是個所謂的“貴族學校。
廉直的入學考除了筆試,還有兩輪面試,而且評分標準至今不公開。
一眼望去,全是操作空間呢(笑)。
南目那音也許能把卷面分數考的很高,但在臨放榜前,輸給一個想要插隊的姓氏,或者一封來自大人物推薦信,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離譜的是,當前網絡不算普及,南目那音的社交圈,顯然也接觸不到廉直會專門發《招生簡章》的人家。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人家試都考完了,她還不知道考場在哪。
南目那音:……
到底自己選的路,麻煩但不危險,再努力想想辦法吧(嘆氣)。
她開始重新翻閱之前看過的報紙(系統錄入的資料版)。
首先,神戶小百合。
——這個之前確定過了,《富豪刑事》的時間線對不上,現階段沒用的。
接著跡部家。
嗯,這家跑路跑的過于及時,年初那會兒被罵慘了,最近慈善做的比較狠,有很多助學金額。
但這種資助,一般是一批一批的選人——
真資助了,也是往偏差值高的公立學校里送,資助到畢業,可能直接就錄入本集團工作了。
怎么想,都不會額外花一大筆的閑置資源,送個女孩去讀廉直這種學校。
翻到最后,她倒是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姓氏。
常陸院。
——出自《櫻蘭高校男公關部》,講的是一群大少爺因為興趣使然,在學校里模擬公關接客的故事。
常陸院是其中一對雙胞胎的姓氏,家里經營著服裝相關的產業。
嗯……
他們家的相關報道里,倒是提到每年都會提供特定的資助名額。
南目那音心動一秒,接著發現限定了藝術類專業——
從初中就必須上指定的專門學校,大學時甚至直接對接了佛羅倫薩美院!
就離譜。
至此,求學計劃原地卡住,一直拖到了月底,都沒有任何進展。
周末,院長組織活動,給分擔了很多工作的大孩子們,額外放映了幾場電影。
南目那音跟著去蹭了一波。
最先放的,是一部懸疑片。
講一位陶藝大師,毫無預兆的慘死家中——
他留下了六份不同的遺書,將自己的作品,分別留給了女兒,女婿,外甥女,和三個弟子。
電影主線就是場遺產狼人殺。
隨著故事進入**,不論前面后面,都有人在竊竊私語,互相爭論兇手是誰。
只有南目那音定定的看著屏幕,滿眼都是“弟子”這兩個字。
師徒。
哪怕在現代日本,這依舊是一種可以承繼的社會關系。
就是說。
如果生來就選不了出身父母——
——“那我另外給自己選個老師呢?”
想法本身有點異想天開,但南目那音是個執行力很強的人。
第二天,她就重新回顧各種資料,篩選起了看重師徒承繼的傳統行業。
文學,花道,茶道,歌舞伎,能劇等等。
“嗯……”
文學作家,有講座有簽售會,仔細關注出版社的信息變動,買票或買書即可入場。
可惜沒錢購物。
花道和茶道,這邊都有開班授課的傳統,繳費報名超過三期,甚至可以參加大師舉辦的研討會。
可惜沒錢報班。
歌舞伎大都是家傳,她還是女的,不用想了。
能劇雖然規矩一樣多,但做能面——
也就是能劇的面具
——是一門專門的手藝。
南目那音在前年的藝術類雜志上,找到過一份關于知名面具大師的采訪。
循著采訪標注的地址,應該是可以直接拜訪到真人的。
可惜沒錢付車旅費。
就,怎么回事啊?
南目那音算來算去,發現她現在最需要的,居然是趕緊找個班上?
就這么有一筆沒一筆的計較著,南目那音每天按時上學按時放學,周末抽空去書店。
而就是這一天,她走進書店的第一時間,看到了一排新擺出來的雜志。
橫數第五行第三本:
《圍棋周刊》。
而這本刊物封面人物,正是頭銜戰三連勝的當代名人——
“塔矢行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