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楊宗謹(jǐn)著裝整齊，帶了倆貼身小廝，前往段侍郎府。

到的時候，段侍郎似乎早就知道楊宗謹(jǐn)會來，派人在門口迎接。見到楊宗謹(jǐn)，便請他往府里走。

走到正廳門口，楊宗謹(jǐn)隱約聽到廳內(nèi)傳來哭聲。

楊宗謹(jǐn)叫住段侍郎派來的人，小聲詢問道：“屋中是誰在哭泣？”

“是我家老爺。”那人道。“自從姑爺被殺以后，老爺就一直哭泣和自責(zé)，說是應(yīng)該留姑爺在家住一宿，躲過那兇神煞時。”

楊宗謹(jǐn)聽了，心里反而觀感不好。他并非是用惡意猜度他人，只是單純覺得一個岳父為女婿這般啼哭，似乎太過了。

同時，他還不禁聯(lián)想到自己的岳父李迪，更是唏噓。

這時，屋里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問道：“誰在外面說話？”

段家小廝忙應(yīng)道：“啟稟老爺，提點刑獄司楊宗謹(jǐn)大人到訪。”

“哎呀！”話音未落，就見一個面容蒼老，手拿手帕的段侍郎從屋里奔了出來，見到楊宗謹(jǐn)納頭便拜。

嚇得楊宗謹(jǐn)趕緊將他扶起：“段侍郎何故行此大禮？”

段侍郎哭道：“小婿被歹人殺害，而兇手至今沒有下落。老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我那在九泉之下的小婿拜的。”

楊宗謹(jǐn)臉色羞愧得一霎紅一霎白，握著段侍郎枯瘦如柴的手，鄭重承諾道：“請段侍郎放心，下官一定會找出兇手。”

“多謝。”段侍郎還要拜。

楊宗謹(jǐn)趕緊說道：“如果段侍郎再這么客氣，下官只好告辭了。”

段侍郎這才停止下來，然后請楊宗謹(jǐn)?shù)轿堇镒?/p>

到屋里之后，段侍郎一面請楊宗謹(jǐn)入座，一面吩咐丫鬟給楊宗謹(jǐn)看茶。

兩人分賓主之禮就坐，隨后說起數(shù)天前李百歲和段文慧拜壽的事情。

段侍郎嘆道：“老朽年齡大了，也退了下來。想著一家人和和睦睦吃頓飯，這個壽也就過了。但是小女卻不樂意，認(rèn)為不符合老朽的身份。被她磨得沒辦法，只好同意小范圍的辦一下，還請了草臺班子前來唱戲捧場。”

“然后呢？”

“然后啊，事情是這樣的。”

段侍郎開始說起那一晚的情況……

到了晚上，李百歲放心不下待在家里的小妾，便前來向段侍郎告辭。

段侍郎道：“這么大個男人，滿腦子只想著女人，完全不為自己事業(yè)著想。”

李百歲一聽，也是一肚子委屈，說道：“岳父教訓(xùn)的極是，小婿知道錯了。但小婿這不是沒有辦法嘛。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小婿也是不得已納了裴秀娥做小妾。剛巧，她就懷了身孕。”

他一提到生孩子，段侍郎和段文慧天然矮一截。以前還好，生不出來，或許是男方的問題。這下可好，過門的小妾居然懷孕了，那就沒了說辭。

“你說的這些固然有理，但是男人還是應(yīng)該以事業(yè)為重。”段侍郎說話的語氣緩和了不少，“像你這樣整日無所事事，靠變賣祖上家產(chǎn)和我們的接濟過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我……”李百歲整個人都站了起來，仿佛有話要說。

“你什么？”段侍郎一句話就把懟了回去。

李百歲無奈道：“您說的都對，小婿也是沒有辦法。”說著話，又坐了回去。

段侍郎道：“你自個兒要有主見，別成天的東一榔頭西一棒追。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撞，遲早惹出事情來。”

“岳父說得好聽，做哪一件事不都要錢，小婿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幾十口，勉強維持局面而已，哪有多余的錢財做事。”

“你當(dāng)真需要錢？”

“那是肯定的。”

段侍郎站起身來，出去了一小會兒。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包袱，里面是數(shù)百兩雪花銀。

李百歲一見到這么多錢，臉上瞬間沒了憂愁，笑得合不攏嘴。

段文慧也沒想到父親會這么大方，幫李百歲說話：“謝謝父親，有了這筆錢，我相信相公一定能夠干出一番事業(yè)。”

“對對對……”李百歲盯著銀子說道。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段侍郎對此很沒有信心，“不是說家里還有人等著嗎？你們拿了錢就去吧。”

“欸。”李百歲拎著銀子，拉著段文慧的手就往外走。

剛邁出左腳，他又覺得這樣做不對。笑嘻嘻的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段侍郎。

段侍郎眉頭一皺，問道：“為什么還不走？”

“小婿想著今天是您的生日，外面的親族都還沒有走，小婿怎么好離開呢。”李百歲彎著腰，一臉諂媚的笑道。

段侍郎白了他一眼：“老朽知道你有孝心，不過最重要的是干出一番事業(yè)，對我女兒好，這樣才對得起我這些銀子。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談！”

“是是是……”李百歲點頭哈腰的往外面退。

段文慧瞧見丈夫竟真的打算離開，又看見父親蒼老的臉龐，頓時悲從心來，對李百歲道：“你且回去，我要留下陪父親和母親。”

她的母親，也就是段侍郎的正室，這會兒正在照顧親族的女眷，不在場。

李百歲心里惦記著裴秀娥，也就沒有反對，轉(zhuǎn)身走了。

至此，段侍郎的回憶就結(jié)束了。

楊宗謹(jǐn)聽罷，問道：“李百歲在離開家之前，是否喝過酒？”

段侍郎仔細(xì)想了想，肯定的答道：“沒有。老朽知道他要回去，就沒讓他喝酒。”

“真想不到侍郎大人對自家女婿竟是這么的好，我有點……”

“欸，提刑大人切莫這樣說。您的岳父李迪李相公那也是狀元之才，對提刑大人提拔有加，否則以大人的年紀(jì)怎能坐上這京畿路提點刑獄公事的位子。”

“那倒也是。”

楊宗謹(jǐn)可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xù)深究下去，忙換了個話題。

他問起段文慧在家的情形。

段侍郎道：“小女在家的時候，和她娘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老朽說不出大概，只知道小女陪著孩子她娘說了一夜的話。”

“哦。”楊宗謹(jǐn)問道，“下官可否能和侍郎夫人見上一面？”

“當(dāng)然可以。”段侍郎派丫鬟去內(nèi)院，請來了侍郎夫人。

侍郎夫人看上去保養(yǎng)的很好，一派雍容華貴。

楊宗謹(jǐn)立刻起身相迎，躬身施禮。

侍郎夫人道：“老身常聽人提起楊提刑，說你是推案如神，宛如狄公在世。”

楊宗謹(jǐn)想起狄仁杰那個胖胖的樣子，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郁悶，只好道：“下官之才實不敢和古人相比，夫人謬贊了。”

侍郎夫人不置可否，又問道：“楊提刑此來要問老身何事？”

“在下想知道令千金前些天在家的一些情況，還請詳細(xì)告知。”楊宗謹(jǐn)?shù)馈?/p>

“我女兒對李百歲的喜新厭舊很是不滿，這無須諱言。但是她記掛著李百歲，也是事實。和老身待在一起，說的也是關(guān)于李百歲的事情。老身看得出，她心里十分擔(dān)心李百歲的安全和日后能不能干出一番事業(yè)。”

“不知道你們聊到什么時候？我沒有別的意思。”

“大約是子時吧。女兒難得回一趟娘家，和我這個做母親的當(dāng)然是說了很多話。”

“然后呢？”

“然后？我們就睡了呀。”

“哦，在下明白了。”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老身告退。”侍郎夫人福了福身，轉(zhuǎn)身再丫鬟的簇?fù)硐氯チ藘?nèi)院。

楊宗謹(jǐn)看此行所要達(dá)到的目的都達(dá)到了，也就不再待下去。借口衙門有事，別了段侍郎。

從他府里出來，沿著熱鬧的街市徑直往西。來到了開封府衙門，并順利的見到了陳堯咨。

陳堯咨開口就問：“段侍郎情緒如何？有沒有表現(xiàn)出反感？”

楊宗謹(jǐn)笑著搖了搖頭。

陳堯咨松了口氣，接著讓楊宗謹(jǐn)在侍郎府的一切說了出來。

他聽完，問道：“你是不是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極有可能是在從侍郎府到李府的這段路上出了問題？”

“說實在話，這只是一方面的問題。我在想另一件事……”楊宗謹(jǐn)愁眉深鎖。

“愿聞其詳。”

“兇手是如何在下人們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動的手，難道他有隱身術(shù)，或者是驚世駭俗的武功？”

“會是這樣嗎？”

“當(dāng)然不是。”

“何以見得？”

“大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聲音！李百歲死前為什么不發(fā)出聲音！而下人們?yōu)槭裁从钟X得多了一個人，多的順理成章。”

陳堯咨頓時恍然大悟，腦袋像一團(tuán)亂麻的思緒，瞬間清晰了起來。想要解釋這兩點疑問，答案只有一個，熟人作案。并且不是一般的熟人，而是那種深夜出現(xiàn)在下人們面前毫不突兀的熟人。

“難怪楊提刑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李百歲的兩位夫人身上，想來的確有道理。但是段文慧和裴秀娥兩人各執(zhí)一詞，似乎都有道理，而裴秀娥遺落在犯罪現(xiàn)場的匕首也被認(rèn)為是栽贓嫁禍，這如何是好？”

陳堯咨連續(xù)追問楊宗謹(jǐn)，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剛捋順一點，又亂如麻。

楊宗謹(jǐn)笑了笑，直接點出了此案的一個關(guān)鍵點。

到底是什么關(guān)鍵點呢？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