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王府東跨院里,楊宗謹穿上久違的官袍,腰前佩戴玉佩,手里拿著笏板,無一不穿戴整齊,并且仔細檢查。
因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自真宗皇帝去世的那一晚開始,楊宗謹陷入朝中各方勢力的糾纏,經常在刺殺和逃命中度過,過的是顛沛流離的日子。
隨著秀玲的招認,楊宗謹認為這一切該結束了。
由襄陽王趙元億領頭,聯合一部分朝臣奏請當今皇帝趙禎,提議在開封府審理八賢王殺害宮女寇珠的這樁公案。
趙禎在太后的默許下同意了,派了宰相丁謂、李迪、王欽若一同陪審,開封府尹李諮作為主審,襄陽王旁聽。
如此豪華的陣容,注定要楊宗謹一生銘記。
楊宗謹穿戴完畢,來到偏房看秦祈。
他也穿戴整齊,只等楊宗謹了。
“你害怕嗎?”楊宗謹問道。
“害怕什么?”秦祈顯然不了解狀況,“我只是旁聽而已,干嘛要害怕。”
楊宗謹微微一笑,蹲下身子,雙手輕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還小,不了解其中的意義。等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秦祈默默的低下頭,思考片刻,抬頭問楊宗謹道:“兄長,我們等這件事結束就去游歷大江南北?”
楊宗謹笑道:“我正有這個意思。沒了追殺和江湖恩怨,你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到處玩了。”
“嗯!”秦祈眼含熱淚。
楊宗謹何嘗不流淚,抬頭望著天,讓自己的眼淚不流下來。
等時間差不多,楊宗謹一聲喊“走”,拉著秦祈走向襄陽王府門口。
襄陽王道:“一切都準備妥當,端看你今天的表演。”
楊宗謹點頭稱是。
眾人上了馬車,朝著開封府出發。
車內,楊宗謹面無表情,看不出喜與怒。只有一絲絲的哀愁,讓他難以釋懷。
秦祈和他同乘一車,見楊宗謹面色有些凝重,打趣道:“兄長該不會突然露怯吧?”活躍一下氣氛。
楊宗謹笑道:“我只是在心里梳理一遍事情的起因和經過,為等下在開封府說的時候打好基礎。”
秦祈跟著笑了起來,眼神里卻閃過一絲不忍。
楊宗謹視而不見,繼續閉著眼睛,養足精神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到了開封府,韓讓在車外喊道:“楊提刑請下車。”
楊宗謹猛地一睜眼,眼神里迸發出銳利的光芒。走出馬車,在韓讓的攙扶下跳下馬車,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跟在襄陽王的身后,信步入內。
開封府正堂的堂上掛著一塊匾額,明鏡高懸。
匾額下,書案、椅子、驚堂木、簽筒擺放整齊,那是主審官李諮的位置。在他所在位置的左側丁謂、王欽若、李迪由內向外依次設座,右側八賢王趙元儼、襄陽王趙元億都有設座。
另外堂下設有一個座位,乃是太后親信太監郭槐所設座位。
因牽涉內廷,兩班衙役均不在場。只有宮里的大內侍衛充作衙役,分站兩旁。
襄陽王和楊宗謹來到正堂時,丁謂、王欽若、李迪、李諮同時起身相迎。
“參加襄陽王千歲。”四人行跪拜禮。
“平身。”襄陽王抬了抬手。
楊宗謹接著跪下,向這四人一一問候行禮,然后起身。
眾人各自入座,只等郭槐到來。
不出一刻鐘,郭槐來到。
因內廷和外廷互不隸屬,不算上下級關系。眾人只是相互略拱了拱手,算是行禮完畢。
李諮看人來的差不多,舉起驚堂木一拍,高聲道:“國法森嚴,請在場各位務必肅靜。”接著請八賢王趙元儼到場。
八賢王負手而來,一臉的輕松。見眾人要起身相迎,便道:“這里是開封府,本王一介囚徒不能受各位大禮。該免的就免了吧!”
眾人這才不離開座位行禮,只站在自己的位子前。
八賢王步入正堂,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楊宗謹。
兩人短暫的對視過后,八賢王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這時,襄陽王起身躬身向八賢王行禮。
八賢王退了一步,以示不受此禮。
襄陽王道:“這并非國禮,而是家禮。兄長乃是小弟同胞兄弟,這一拜能受。”
八賢王這才接受,并道:“小弟啊,你還是老樣子。謙恭有禮,令本王佩服。”
襄陽王道:“兄長過譽了。”
眾人見雙王入座,這才紛紛入座。
李諮道:“京畿路提點刑獄公事楊宗謹,奉太后懿旨徹查八賢王殺太后宮中貼身宮女寇珠一案。據楊宗謹所言,今日終于要水落石出。因事涉及內廷,在場眾人務必守口如瓶,不得泄露。”
眾人略拱了拱手,以示記下了。
李諮道:“楊提刑請開始吧。”
楊宗謹站在堂中間,環視眾人沉聲道:“要理清這件事的始末原委,要從一件事開始說起。又因事關重大,下官斗膽請各位不要惡意打斷。剛才府尹也說過,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守口如瓶,請容我慢慢說。”
此話一出,眾人表情各有不同。但都符合自己的身份和立場,沒有人開口反對。
楊宗謹這才繼續說道:“這個故事要從先帝大中祥符二年說起,先帝生前子嗣并不興旺,在官家出生前只有悼獻太子活到了十歲。先帝憂心忡忡并祈求上蒼,讓他添子嗣。”
“也許是天從人愿,先帝的兩位妃子德妃和宸妃同時懷孕。先帝大喜,為她們專門辦了一場規模盛大的宴席。席上,先帝因酒醉開口許諾兩位娘娘,誰先生下子嗣便立誰為太子。”
“而就在官家出生的那晚,竟然發生了一件咄咄怪事,宸妃第一個生產卻生下了一只貍貓。先帝震怒,把宸妃打入冷宮。緊接著德妃生下一子,便是當今官家。”
“這個故事以訛傳訛到了民間,為了避諱,便換成蜀地的故事。還給這個故事取了一個名字,叫貍貓換太子。”
現場眾人臉色不變,都似乎在認真的聽。
楊宗謹繼續道:“然而這個故事過于荒誕,并未讓我相信。直到我從某處農家拿出兩樣東西,開始感到奇怪。”從袖子里拿出一份血書和一個手鐲。
這兩樣東西一出,李迪頓時眉頭緊皺。
楊宗謹看向李迪笑道:“李相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把血書和手鐲都交給你,怎會手里又留下呢。”
李迪冷哼一聲,并不接過話頭。
楊宗謹笑道:“我想你已經看出來,我給你的并非真品。正因如此,你才會和我割席斷義,派人屢屢追殺于我。”接著問道:“那么李相為什么要追殺自己的準女婿呢?”
眾人目光一時間都投向了李迪,而李迪依舊默不作聲。
“那么李相為什么看到血書和手鐲就要這樣做呢?”楊宗謹環顧眾人,“那是因為這個血書和手鐲大有來歷,而這個來歷是曾經身為帝師的李相知道的。”
李諮問道:“這兩樣物品到底是什么來歷?”
楊宗謹卻不回答,而是看向郭槐。
郭槐雙眼流露出寒芒,尖聲尖氣的說道:“楊宗謹你可要謹言慎行,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楊宗謹笑道:“那郭公公能告訴下官,這是什么嗎?”掂量一下手中的物件。
郭槐“哼”了一聲,并不回答。
楊宗謹道:“這兩樣東西乃是宸妃之物,而擁有這兩樣東西的人正是宸妃未曾見過一面的孩兒,當今官家的兄長。”
李諮大驚失色,下意識的看向李迪。
李迪卻是雙目緊閉,仿若未聞。
丁謂拍案道:“楊宗謹你不要信口胡說,先帝所生子嗣都在宗正有案可查,怎會平白無故跑出來一個孩子。”
楊宗謹道:“我從大順珠寶行秦懷志那里得到此物,而那秦懷志本名秦志,原是大內侍衛。那一晚為了避免孩子被迫害,而帶著尚在襁褓中的皇子溜出大內,來到民間。為防止被追殺,而就地住下。”
話音未落,郭槐道:“太后生官家之事,咱家一清二楚。”
楊宗謹伸手道:“敢拿出文牒查看嗎?”
“這……”郭槐一時語塞,接著喝道:“這種東西,怎能讓你看到。”
“那便是沒有。”楊宗謹笑道。
郭槐冷哼一聲,眼神變得更加冰冷。
楊宗謹拿出一疊皇宮舊檔,在里面翻出秦志的名字,當眾展示出來。而根據后面的檔案,秦志的名字奇跡般消失,可以得出結論。
李諮道:“這里面的內容有一部分過于牽強,楊提刑可有證據。”
“有,首先是人證。”楊宗謹請李諮允許秀玲登場。
秀玲是太后的貼身尚宮,她的出現讓現場出現了短暫的騷亂。
郭槐指著楊宗謹,喝道:“楊宗謹你敢綁架尚宮,真是膽大包天。”
楊宗謹笑道:“你該讓她把話說完,然后再呵斥我。怎么這么就耐不住?”
“你……”郭槐甩袖坐在椅子上。
秀玲面對眾人,把當初她和楊宗謹說的話一一說了出來。承認是她殺害寇珠,并且嫁禍八賢王。直言只為了讓宸妃能夠沉冤得雪,以報答宸妃的恩德。
現場一片嘩然。
事情又向何處發展呢?
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