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從骨髓深處蔓延開來的。
姬北辰猛地睜開眼,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視覺,而是手腕腳踝處傳來的冰冷束縛感。他試著掙扎,鐐銬上的符文立刻亮起暗紅色的光,像是燒紅的烙鐵燙進皮肉。
“嘶——”
倒吸一口涼氣的同時,他終于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三丈高的青石祭壇,刻滿了扭曲的星辰紋路,自己被綁在正中央的石柱上,手腳呈“大”字形拉開。祭壇下方,黑壓壓站滿了人——全是西岐姬氏家族的成員。
站在最前面的,是個穿著紫色星辰袍、白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老者,他就是姬氏大長老——姬無崖。
此刻他正拈著三柱暗金色的香,對著祭壇上方的天空拜了三拜。
“吉時已到。”姬無崖的聲音蒼老而冷漠,“請先祖見證,今有家族旁支子弟姬北辰,私修邪術,引動‘熒惑守心’兇兆,致使族中三處靈脈枯竭,十七名弟子道基受損。為保全族氣運,特將他血脈剝離,補入‘紫薇星體’傳承池,以儆效尤。”
話音落下,祭壇四周十二盞青銅古燈同時燃起幽藍色的火。
姬北辰腦子里“嗡”的一聲。
什么邪術?什么兇兆?
他穿越到這個叫洪荒的世界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地球上一個剛高考完的文科生,一覺醒來就成了西岐姬家一個父母早逝、資質平平的旁支子弟。沒有系統,沒有老爺爺,連金手指的毛都沒看見一根。
這三年他過得小心翼翼,白天跟著家族教習修煉最基礎的周天引氣訣,晚上就一個人跑到后山看星星,這是他前世留下的習慣,外加一點“說不定能悟出點什么”的幻想。
結果昨天晚上,他看著看著,腦子里突然冒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句子,什么“星辰為序,大道為綱”,什么“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當時他還以為是熬夜熬出了幻覺,迷迷糊糊記了幾筆就睡下了。
誰知道一覺醒來,就被綁上了這活祭臺?
“我他媽……”姬北辰嘴唇動了動,把后面那句臟話咽了回去,轉而變成一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吐槽,“別人穿越,金手指要么秒到賬,要么三年之期已到恭迎龍王歸位。我熬了三年,等來個活祭套餐?還是豪華全家桶?”
他想笑,但嘴角扯了扯,只覺得喉嚨發干。
祭壇下方,人群開始騷動。
“就是他啊……聽說昨晚后山整個天都紅了。”
“熒惑守心,大兇之兆!我爺爺說,三百年前出現過一次,當時家族差點被滅門!”
“剝離血脈……那不就是抽骨吸髓嗎?太狠了吧?”
“狠什么?他一個旁支,能用自己的命給家族做貢獻,那是他的榮耀!”
議論聲像蒼蠅一樣嗡嗡作響。姬北辰目光掃過去,看見了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有平時對他冷嘲熱諷的嫡系子弟,有見他資質平平就懶得搭理他的傳功長老,也有幾個曾經一起練過功、此刻卻低著頭不敢看他的旁支同伴。
人情冷暖,修仙界比地球更現實。
“執刑。”姬無崖將香插入祭壇前的銅鼎,退后一步。
一個穿著黑色勁裝、臉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走上祭壇。他手里提著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身透明如水晶,內部卻流動著暗紅色的血絲。
“族器‘噬星刃’。”中年男子走到姬北辰面前,聲音沙啞,“小子,別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命不好。”
說著,他舉起短刀,刀尖對準了姬北辰的眉心。
那里是修者“祖竅”所在,也是血脈本源匯聚之處。這一刀下去,不止是死,是連魂魄帶血脈都會被抽干,真正的形神俱滅。
姬北辰瞳孔驟縮。
要死了?
就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不甘心。
一股滾燙的情緒從胸口炸開,混雜著三年來的小心翼翼、無數個夜晚觀星時的迷茫、還有此刻被背叛被拋棄的憤怒。這些情緒沖撞著,最后化成一聲在他腦海里咆哮的怒吼:
我不服!
憑什么?
憑什么你們說我引動兇兆就是兇兆?
憑什么我的命要拿來補你們的傳承?
就因為我弱?就因為我是旁支?
刀尖已經刺破了皮膚,冰冷的觸感混合著劇痛傳來。但比這更清晰的,是昨晚觀星時,那些莫名其妙浮現在腦海里的句子——
它們像是活了過來,在意識深處瘋狂盤旋、碰撞、重組。
某一刻,姬北辰福至心靈。
他猛地抬起頭,迎著刀疤男子冷漠的眼睛,一字一句,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
“天地有正氣——!”
聲音嘶啞,卻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死水。
刀疤男子動作一頓。
姬北辰不管不顧,繼續念。那些句子根本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從喉嚨里自己涌出來的:
“雜然賦流形!”
“下則為河岳——!”
“上則為日星——!”
每念一句,祭壇上刻著的那些星辰紋路就亮起一分。起初是微光,然后越來越亮,像是沉睡的星河被一點點喚醒。
刀疤男子臉色變了:“閉嘴!”
他手腕用力,噬星刃加速刺下!
但就在這一瞬間。
“轟——!”
整個西岐山脈,所有人,無論是閉關的老祖還是耕田的凡人,全都抬起了頭。
天,變了。
原本晴朗的午后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來。不是烏云蔽日,而是白晝退去,夜幕降臨。
不,是星空提前降臨!
無數星辰在深藍色的天幕上亮起,密密麻麻,璀璨奪目。而最震撼的,是北斗七星。
那七顆亙古運轉的星辰,此刻竟然脫離了原有的軌跡,在天穹上勾勒出一個清晰的勺形,勺柄所指,正是祭壇正中央的姬北辰。
七道純凈如水的清輝,從北斗七星上垂落,無視了空間距離,直接灌入姬北辰的天靈蓋!
“呃啊——!”
姬北辰仰天長嘯。
不是痛苦,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飽脹感。像是干涸了多年的河床突然被天河之水灌滿,每一寸經脈、每一個穴竅都在歡呼、在戰栗、在瘋狂吸收這精純到極致的星辰之力。
與此同時,他的視野里,浮現出一片半透明的光幕。
光幕邊緣流淌著星河般的微光,中央是幾行古樸的文字:
【檢測到大道共鳴】
共鳴源:星辰秩序·先天正氣歌訣
【契合度:99.7%】
【太初靈光·基礎權限激活】
【當前狀態:覺醒中——】
太初靈光?
金手指?
姬北辰來不及細想,因為身體的變化已經發生了。
“咔嚓!”
手腕腳踝處的鐐銬,那些刻滿了禁制符文的精鋼鐵鎖,在星辰清輝的沖刷下,像朽木一樣寸寸斷裂。不是被震斷,而是從分子層面被“凈化”掉了,金屬結構瓦解,還原成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束縛消失,姬北辰從石柱上跌落,單膝跪地。
他下意識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皮膚表面流淌著一層淡紫色的微光,那是星辰之力具象化的表現。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的修為:
三年來苦修不輟,始終卡在“煉精化氣”初期,連中期都沒摸到門檻。
而現在,體內奔騰的力量,至少是之前的十倍!
直接從初期,飆升到了后期大圓滿,距離“煉氣化神”只差臨門一腳!
“這波……血賺?”姬北辰腦子里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但現實沒給他適應的時間。
“孽障!”一聲暴喝從下方傳來。
大長老姬無崖須發皆張,紫色的星辰袍無風自動。他原本冷漠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竟敢竊取先祖星辰之力!給我拿下!”
話音未落,祭壇四周那十二盞青銅古燈火焰暴漲!
幽藍色的火光扭曲著,化作十二條猙獰的火蛇,從四面八方撲向姬北辰。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燒得滋滋作響。
這是姬氏的護族大陣之一,“十二元辰鎖靈陣”。一旦被火蛇纏上,修為會被瞬間封印,任人宰割。
若是之前的姬北辰,此刻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現在——
姬北辰抬起頭,眼中倒映著撲來的火蛇,卻沒有任何慌亂。
因為在他眼中,世界變了。
那些火蛇不再是一條條火焰,而是一道道“軌跡”。它們的撲擊路線、能量強弱、甚至陣法的運轉節點,都以一種近乎“可視化”的方式呈現在他腦海里。
太初靈光給出的標注簡單粗暴:
【攻擊軌跡預測:十二路徑,覆蓋所有閃避角度】
【能量弱點分析:蛇頸三寸,節點為丑、辰、未、戌四燈】
【建議應對:以“秩序”干擾“混亂”,擊破節點】
秩序?混亂?
姬北辰似懂非懂。但他本能地抬手,對著撲得最近的一條火蛇,虛虛一握。
體內奔騰的星辰之力奔涌而出,卻不是散亂的,而是遵循著某種玄妙的韻律,那是昨晚浮現在他腦海里的《星辰觀想篇》殘章中的運轉路線。
“嗡——”
星光在他掌心凝聚,不是火蛇那種狂暴的形態,而是凝練成了一道三尺長的、半透明的光鏈。光鏈表面流淌著細密的星辰符文,看起來精致得像藝術品。
然后,他手腕一抖。
光鏈抽在了火蛇的脖頸處。
“噗!”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條猙獰的火蛇,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發出一聲輕微的泄氣聲,然后整個潰散,還原成一小團幽藍火焰,晃晃悠悠飄回了銅燈里。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看著祭壇上那個單膝跪地的少年。
一條……抽散了?
那可是十二元辰鎖靈陣凝聚的“辰火靈蛇”,尋常煉氣化神境界的修士,被纏上一條都要費盡力氣才能掙脫。他一個剛剛覺醒的……等等,他什么境界了?
姬無崖瞳孔驟縮。
他能感覺到,姬北辰身上的氣息,赫然已經到了煉精化氣大圓滿!
但這怎么可能?三分鐘前,這小子還是個初期廢物!
“此子……有古怪。”姬無崖眼神陰沉下來,“一起上,殺了他,抽魂煉魄,一樣能提取血脈!”
另外三名早就候在祭壇下的黑衣執事應聲躍上祭壇。三人呈品字形站位,同時掐訣。
“三星鎖元!”
“地煞困靈!”
“封脈指!”
三道不同顏色的靈力光芒從三個方向射向姬北辰,封死了他所有退路。這是家族執事堂的合擊之術,專門用來鎮壓族中叛逆,配合默契,威力足以困住煉氣化神中期的修士。
姬北辰看著那三道光芒,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狂笑,而是一種帶著點無奈、又有點嘲諷的笑。
他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不存在的灰塵。這個動作很隨意,隨意得不像是在生死戰場,倒像是在自家后院溜達。
然后,他開口了。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祭壇廣場:
“我見星斗如見鬼。”
說著,他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著天空虛虛一抓。
北斗七星再次亮起,這一次不是灌體,而是投下七道纖細如絲的星光,落在他五指之間。星光交織,凝成了一柄若隱若現的、完全由光構成的劍。
劍身透明,內部有星河旋轉。
“爾等見星……”
姬北辰手腕翻轉,光劍在空中劃過一個簡單的圓弧。
沒有華麗的劍招,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但那三道射來的靈力光芒,在觸碰到圓弧的瞬間,就像冰雪遇到驕陽,無聲無息地消融了。
不是被擊潰,而是被“化解”了——靈力結構被星光侵入、重組、最后還原成了最原始的天地靈氣,消散在空氣里。
三名黑衣執事臉色一白,齊齊噴出一口血。陣法反噬!
姬北辰握著光劍,劍尖斜指地面,看向臉色鐵青的姬無崖,說出了最后半句:
“——只見兇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