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空地上,縣衙的師爺正指揮著工匠丈量地基,十幾個村民在一旁和泥搬磚。更遠處,幾個石匠已經開始叮叮當當地鑿刻石料。
"陳大人!"師爺眼尖,一眼看見陳知禮,連忙小跑過來行禮,"下官奉縣尊之命,特來督辦進士牌坊一事。縣尊說了,這是咱們和縣百年難遇的喜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
陳知禮連忙還禮:"有勞洪伯伯了,所有費用還請用陳家的銀子支付..."
師爺笑得見牙不見眼:"陳大人放心,朝廷有定例,新科進士立牌坊,由地方官府撥銀五十兩,不足部分由族中公產補足。
咱們縣尊又特批了二十兩,說是要給和縣增光!"
正說著,陳富強和陳富才兄弟倆也走了過來。
陳富才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眼中滿是自豪:"知禮啊,咱們陳家自遷來此地,已經六代了,這是第二回有這樣的榮耀。"
頭回自然是之前的解元牌坊了,如今兩個牌坊在一起,十里八鄉都有榮耀。
陳富強道:“老二,我想等牌坊建成,到時候把春燕的喜事和知禮的喜宴一起辦。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倉促了些?”
"不倉促不倉促。"陳富才笑道,"牌坊差不多得建半個月,咱們就定在六月初六,是個好日子。
喜席的事交給我和郝氏,保準辦得體體面面。"
陳知禮沉吟道:"孟家那邊..."
"放心,我一大早就讓知文去孟家送信了。"陳富才拍拍胸脯,"孟濤那孩子肯定一百個愿意!"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三騎快馬疾馳而來,為首的正是孟濤。
孟濤翻身下馬,額頭上還帶著汗珠,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陳富強兄弟面前:"岳父,二叔,我爹娘說全憑陳家安排!"
陳知禮失笑:"你這急性子,怕是知文一到就出發了吧?知文他們呢?"
孟濤撓撓頭,憨厚地笑了:“我...我這不是著急嘛,馬車在后面。”
眾人哄笑起來,連正在干活的工匠們都停下手,朝這邊張望。
院內的棗樹下,春燕正揪著帕子發呆。盼兒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后,突然伸手蒙住她的眼睛。
“嫂子!”春燕驚呼,隨即聲音低了下去,“你說現在成親會不會太急了點?”
盼兒在她身邊坐下,柔聲道:“孟濤是個好兒郎,這些年對你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咱家人也是看中他的人品才學,才愿意將你許配給他,遲一年早一年成親都沒大區別。”
春燕絞著手指:“我知道...就是...就是覺得太快了...”
半上午,陳家堂屋里坐滿了人。
除了陳家人,還有孟濤和他的父母,媒人以及村長和幾位族老。
陳富強清了清嗓子:"今日請各位來,一是商議立牌坊的事,二是定下小女春燕與孟濤的婚期。"
孟父連忙起身:"全憑親家做主。"
"我們商議著,六月初六是個好日子。"陳富強看向孟父,"牌坊也該建好了,正好雙喜臨門,不知親家意下如何?"
孟父連連點頭:"極好極好!聘禮我們早已備齊,明日就請媒人正式過禮。"
昨日他們一家人都快樂瘋了,也想到了兒子盡快成親的事,想不到親家是這樣的善解人意。
陳知禮補充道:"還有一事。
我與孟濤六月二十八日必須返京,因此婚后春燕需立即準備隨我們進京。
伯父伯母若愿意,也可一同前往,我在京城已備好宅院,住的地方是有的。"
孟濤勸道:"爹,娘,京城繁華,又有大哥大嫂照應..."
孟父擺擺手:"不急在這一時。你們年輕人先去,我們日后想去了再說。"
小兒子院試就在明年,能不能中還不知道。
再者辦好兒子的親事,家里竟然不剩下什么銀子里,連兒子在京城買小院子的錢他都拿不出多少了,怎么能跟著過去花費?
不能,萬萬不能的。
商議妥當,眾人開始討論宴席細節。
陳富才提議:"牌坊落成宴和喜宴合辦,至少得擺五十桌。咱們村自己人能湊三十桌,剩下二十桌得請縣里的老爺們和鄰村以及親戚。"
村長笑道:"縣尊大人肯定得來,還有縣丞、主簿、教諭...這些都得單設上席。"
陳知禮微微皺眉:"是否太麻煩了?席面可以少一些。"
陳富強拍拍兒子的手:"這是祖宗規矩,不能怠慢。你放心,為父有分寸。"
正說著,院外又傳來一陣喧嘩。
高澤進來稟報:"公子,縣里送賀禮來了!"
眾人連忙迎出去,只見縣衙的差役抬著兩個大紅箱子,后面還跟著幾個挑擔的小廝,擔子里裝滿了綢緞、茶葉等物。
為首的差役行禮道:"陳大人,縣尊命小的送來賀儀,恭祝大人榮歸故里!縣尊說了,后日要親自來拜訪大人!"
陳知禮暗嘆一聲,知道這又是一番應酬。
他示意高澤接過禮單,又讓半枝取來賞錢打發差役。
待差役走后,陳富才咋舌道:"好大的排場!知禮,你現在可是咱們和縣的頭面人物了!"
陳知禮搖搖頭:"叔父慎言。為官者當時刻謹記'不能風頭太盛'的道理。"
陳富強贊同地點頭:"我兒說得對。要時刻小心謹慎,更要懂得惜福。"
夜深人靜,陳家小院終于恢復了寧靜。
陳知禮披衣起身,發現父親獨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著牌坊方向出神。
“爹,這么晚了還不睡?”陳知禮輕聲問道。
陳富強招招手,讓兒子坐在身邊:“心思多,覺少。倒是你,明日還有應酬,怎么不早些休息?”
陳知禮望著月光下的父親:“兒子不孝,這些年讓爹娘操心了。”
陳富強拍拍兒子的肩:“傻孩子,你是最好的兒子,爹娘高興還來不及呢。”
他指著遠處的牌坊地基,"知道爹今天看著那牌坊,在想什么嗎?"
陳知禮搖頭。
"我在想你爺爺奶奶。"陳富強聲音低沉,"他們要是他能活到今天..."
陳知禮握住父親粗糙的手:“爺爺奶奶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的。”
陳富強抹了把眼睛:“知禮,你現在是官身了,爹幫不上你什么。
只囑咐你一句——做官要清正,做人要厚道。”
“爹放心。”陳知禮鄭重承諾,“兒子一定謹記家訓,絕不做昧良心的事。”
父子倆靜靜坐著,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