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
然后極其詳盡地描述起病癥:“病人始于月前,先是莫名倦怠,食欲大減,夜間盜汗不止,繼而心口偶發絞痛,痛如錐刺,基本六七日便發作一次,發作時間并不長,半刻鐘不到。
近一旬來,面色日漸青灰,唇色發紺,氣息短促,尤其夜間更為兇險,時有喘不上氣之感。
脈象…起初細弱沉遲,近幾日卻時而浮滑急促,雜亂無章,時有時無。
請過的幾位名醫,或言心疾,或言虛勞,或懷疑中了毒,用藥皆如石沉大海,反有加重之勢。”
隨著陳公公的描述,顧四彥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些癥狀組合在一起,尤其是“時有時無”的脈象,在他腦海中瞬間勾勒出一個極其兇險的病癥輪廓——這絕非尋常心疾或虛勞!
陳知禮在一旁聽著,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沒錯!一模一樣!和他前世所知的太子中毒癥狀分毫不差!時間也對得上!前世太子是在兩個月后被爆突發此癥,然后迅速惡化,朝野震動。
可現在,太子竟然已經病了月余?而且病情顯然比前世同期更為兇險!
是毒發提前了?還是……下毒之人加大了劑量?
陳公公描述完畢,書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他抬眼看著顧四彥,眼中帶著不容錯辨的懇求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顧老神醫,此病……您可有把握?”
顧四彥沉默良久,他一生行醫,見過無數疑難雜癥,但如此詭異兇險、進展迅猛且明顯帶有“毒”之特征的病癥,實屬罕見。
他緩緩開口,聲音凝重:“此癥……極為兇險,老夫亦無十足把握。
單憑描述,疑似一種極為霸道陰損的奇毒侵蝕心脈,且已深入骨髓。
尋常解毒之法,恐難奏效,需對癥奇藥,輔以金針渡厄,方有一線生機。但……”
陳公公心里一緊,他故意沒有說出太醫懷疑主子中了奇毒,但僅僅是懷疑,卻沒有一個人能解。
他立刻接道:“只要有一線生機,請老神醫務必施以援手!所需任何藥材,無論多么珍貴稀有,在下必傾盡全力尋來!
三日后,酉時初刻,在下會帶病人前來莊上求醫。
懇請老神醫務必保密,今日之事,萬勿與任何人提起!包括……”
他目光掃過陳知禮和顧蘇合,意思不言而喻。
“老夫省得。”顧四彥鄭重頷首,“醫者本分,自當守口如瓶,只是丑話說在前面,看過病人之后,如果一點把握沒有,我就不能接診。”
陳公公內心一片荒涼:“不管怎么說,三日后的這個時候我帶病人過來,望老神醫多想想辦法。”
“好,三日后,老夫在此恭候。”
“多謝老神醫!大恩不言謝!”陳公公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轉身隨文元悄然離去,如同來時一般無聲無息。
書房門重新關上,方才壓抑緊張的氣氛卻并未消散。
顧蘇合一臉震驚:“父親!這……這病人身份……那陳姓之人,絕非尋常!
他所描述的病癥,聽起來像是……像是傳說中的‘蝕心腐脈’之毒?
此毒早已失傳,只在古籍殘篇中有零星記載!”
顧四彥面色凝重如水,緩緩點頭:“不錯,癥狀極其吻合。
若真是此毒……麻煩大了。
此毒陰損至極,專蝕心脈,壞人氣血根基,中毒者往往在極度痛苦中耗盡生機而亡。
更麻煩的是,此毒難解,古籍所載的幾味主藥,早已絕跡多年……”
陳知禮的心沉到了谷底。蝕心腐脈!果然是此毒!前世藥谷谷主能解,是因為谷中恰好秘藏了其中一味極其關鍵的解毒圣物“還魂草”!但顧家沒有!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速思考。
前世太子是在兩個月后毒發,回春堂“請”來了藥谷谷主,耗時一旬才將毒拔除。
如今太子毒發提前且更重,時間緊迫!指望藥谷谷主按時出現顯然不現實!
必須讓祖父接下!也必須找到替代之法!靈紫草!那變異的靈紫草!
陳知禮深吸一口氣,走到顧四彥面前,神情無比嚴肅:“祖父,二叔,一次偶爾機會,我好像見過此人,如果我沒猜錯,他主子應該是東宮那位。”
顧四彥跟顧蘇合都驚住了。
當今皇帝有六子,個個都英武不凡,其中太子跟三皇子是親兄弟。
他們所了解的也就這么多。
“祖父,此癥兇險萬分,病人身份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孫兒雖不通醫理,但觀方才那位陳公公描述,此毒非同小可。
孫兒斗膽進言,此診,祖父必須接下!”
顧四彥和顧蘇合都看向他,有些意外他如此堅決的態度。
陳知禮迎上祖父的目光,眼神坦蕩而懇切,半真半假地說道:“其一,醫者仁心,見死不救非祖父本分,何況對方身份特殊,求到門前,你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了。
其二,若祖父拒診,病人病情惡化,恐為顧家招來無妄之災!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篤定:“孫兒雖不知具體是何毒,尋常解毒藥石難入,或許……或許需要以奇克奇!祖父,您培育的那批變異靈紫草之液,孫兒曾聽您提及其清瘴解毒之效遠超七星草數倍,尤其對陰毒熱毒有奇效!此草,或許就是一線生機所在!”
顧四彥瞳孔猛地一縮!
他差一點就忘了盼兒育出的變異靈紫草。
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藥圃的方向。
是啊,那奇異的靈紫草,其藥性霸道純粹,正是化解陰毒戾氣的上佳之物!
他之前只想著用它對付尋常毒物和疫氣,卻從未想過這么快將其用于如此兇險的奇毒。
知禮此子,不通醫理,竟有如此敏銳的直覺和聯想!
顧蘇合也眼睛一亮:“父親!知禮所言極是!那靈紫草萃取之液,清寧純粹,或可一試!至少能護住心脈,爭取時間!”
顧四彥的眼神從驚疑不定,逐漸變得堅定銳利。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藥圃中那百余株紫紫草的方向。
沉聲道:“知禮提醒得好!此草,或許真是天賜生機!明日我去藥圃取三株長勢最好的靈紫草,讓盼兒親自提純萃取,務必取其最精純的精華,再配上我的金針、盼兒的藥膳,看看能否壓制并解除這‘蝕心腐脈’之毒!
不過你們倆記住了,此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連盼兒也不必告訴,就當不知道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