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盼兒躺在炕上把外面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從頭到尾,她娘就嗓子大大的,好像故意說給她聽。
梅子小跑著進來,十歲的小姑娘,臉上就有了說不清楚的表情。
“姐,想不到娘把你定給了隔壁村陳家,說是兩日后就來接人。
姐,你不是真的不想跟娘家來往吧?我可是你親妹妹?!?/p>
小姑娘一個人叨叨個沒完沒了。
“陳家那哥哥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后生,我就見過一次,說不出來的好看,要我說姐你還是賺了,這樣的人就是跟他一日,你都是賺了。
可惜了,這么好的人怎么就得了這么重的病呢?
姐,你不要死腦筋,跟娘家斷哪門子親?女人沒有娘家可不成。
哎姐,等你成親了,我去陳家看你們怎么樣?陳家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人家。
……”
盼兒有些忍無可忍:“反正是沖喜,年紀(jì)大點小點無所謂,我跟娘說換你去?!?/p>
梅子小臉一沉:“你還是做姐姐的人嗎?就不想著妹妹好?我可是你親妹妹,你就忍心看我成寡婦?我還想過一輩子好日子呢?!?/p>
說完小屁股一扭就出了門。
袁盼兒氣笑了,這就是她的家人。
陳家村。
吳氏得了王媒婆的回信,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但兒子這一關(guān)還得過,老主持可是說了,得鞭炮迎接,正兒八經(jīng)的拜堂才算數(shù)。
她走進兒子的房中,進門就一股子藥味。
她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就那么安靜地躺在炕上,桌上的書已經(jīng)多日沒有翻過,以前可是一日不離手的。
她走到炕沿坐下。
陳知禮努力睜開眼睛,擠出一個笑:“娘。”
吳氏心一酸:“知禮,娘跟你說件事,你千萬別急。
老主持有些本事你是知道的,他讓我在家附近找個人給你沖喜,娘知道你喜歡汪雪蓮,可汪家人根本不同意。
娘沒法子,找上了袁家,那個姑娘今年十三,知禮,你聽娘說,不過是個儀式,不拿到衙門存檔,不算真正的原配 。
等你好了,如果你愿意,咱們就當(dāng)她是你媳婦,你不愿意,我就認她當(dāng)干女兒,幫她找個人家,添副嫁妝就行了。
娘還教她學(xué)繡,一個姑娘家有了傍身的手藝,就算是沖過喜,日子也大差不差。
現(xiàn)在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兒子,命要緊,你就當(dāng)迎個妹妹進來了。”
吳氏小聲哭起來:“兒子,你可想過,你要是有個不好,就只剩下你妹妹一個,娘生你妹妹時傷了身子,這些年再沒有有過孩子,你忍心讓我跟你爹老時孤苦無依?”
陳知禮心痛了起來,曾經(jīng)他也是天之驕子,讀書不怎么用功就比別人好,人家五遍十遍不一定行,他最多三遍就背熟了。
可一場病打破了所有。
汪家不答應(yīng),雪蓮應(yīng)該拼死也會跟他的呀,她給他繡過荷包,送過吃的,那眼里的情意可是真真的。
可再好的情意也敵不過現(xiàn)實吧?
陳知禮苦笑:“娘,我應(yīng)了,不論我好沒好,你都答應(yīng)將來放她走?!?/p>
“哎,哎,娘知道,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嘛,娘絕不會讓她吃虧了,我跟你爹看過日子,宜早不宜遲,就后天上午。”
陳知禮不再吱聲。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親事就這樣的。
少年慕艾,他曾經(jīng)想過 中了秀才后就跟雪蓮定親,高中舉人后,再熱熱鬧鬧迎她進門。
爭取二十二歲之前高中進士,給她一個最好的未來。
一切只是鏡中花水中月。
罷了。
兩日后,王媒婆再次上門,跟來的還有村長的弟媳郝氏。
趕騾車的則是她的相公,村長的弟弟陳富才。
陳富才根本就沒有下車。
既然袁家不講究,臨時加價斷親,那就不算親家了。
何況哥嫂心里也沒把這親事當(dāng)個數(shù)。
可憐他的侄子,那么風(fēng)光霽月的好孩子,奈不何病魔。
“有文他爹,有文他娘,咱們也算熟人,就不磨磨唧唧的,前兩日說好的,我們這邊添五兩,兩家斷親,算不得親家,盼兒跟你們也沒關(guān)系了。
今兒銀子我們帶來了,契書也帶來了,一式三份,一份有文他爹你看看,好像你是識字的,簽字畫押了,剩下的十兩銀立馬交給你們,人我?guī)ё??!焙率纤馈?/p>
袁長發(fā)心里有些酸,不想接這個協(xié)議。
依他說,就算是答應(yīng)陳家,也不用加這銀子,好好跟丫頭說,丫頭一直這么乖,會答應(yīng)的,何必鬧到斷親這一步?
徐氏看他不接,一把拿過協(xié)議書:“有文他爹,你看看,沒錯的話就簽字 ,昨日說好的,如果你今日反悔,我就去死,我是說到做到的。”
她心里突然莫名其妙的難過,仿佛什么東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袁長發(fā)長嘆一聲,還是接過了協(xié)議,就跟他娘說的,過一兩年,孩子氣就消了,親母子哪里有長年不消的仇?
“協(xié)議沒錯的,我簽了?!?/p>
袁長發(fā)簽了名,按了手印,郝氏非得讓徐氏也按了手印。
這才掏出懷里的兩個大銀錠,依依不舍道:“十五兩,在咱們這里可以娶四個兒媳婦了,唉,我就不進去了,王嬸子,你把這件嫁衣給孩子穿上,畢竟是喜事。”
王媒婆帶著嫁衣進了屋。
徐氏臉有些紅 ,她還真的沒有給盼兒準(zhǔn)備什么嫁衣,非但沒有,還把她的冬衣扣了下來。
人好了,盼兒是功臣,自然有新衣服穿,人沒了,冬天盼兒也會回家,根本不必帶。
袁盼兒換上新嫁衣,一套大紅的衣衫,她穿有些大。
可惜了,要是暗紅色的,平時還能穿,這可是她十三年來第一套新衣服。
“哎呦,新娘子穿上真好看。”
盼兒一笑,現(xiàn)在哪里好看?又黑又瘦的。
不過她知道自己真的好看,整個袁家就她最漂亮,妹妹長大后,哪怕不出去做事,也沒有她一半好看。
“行了,我們走吧。”
袁盼兒拎著一個小包裹,里面是兩套破衣服,昨晚她娘就把好一點的冬衣直接收走了
人沒有了牽掛也好,她抬腳走了出去。
這個家,上輩子她做的夠多了。
這一世她只為自己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