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曜的話,仿佛一顆定心丸,剛嫁進門的姑娘,什么事情都在摸索中,管家理事若是不會,或許是能力差了些,但若與府中的人相處都困難,那便大有問題了。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適當的燒一燒,立立威信,總有好處,可她在陸家不是做官的,這一家子都是骨肉至親,只有她一個外人。
待人接物,做人做事,都得拿捏準火候,她倒是可以像陸曜說的那樣,自認長嫂,便可以隨意處置不聽話的妹妹,可她真這么做了,以后呢?
陸家的姑娘總是金貴的,便是庶出又如何?她一介平民女都能靠婚嫁謀得前程,一躍嫁入高門,熟知這樣的高門貴女,將來又是什么造化?私心里,陳稚魚是不愿給自己樹敵的。
更況且她還有一個事事想在前頭的生母,陳稚魚自覺吃了她的東西,便不好翻臉就不認人了。
而且如今的陸家看似滿門光耀,實則危機潛伏,一家子人不能離心離德,否則就將成為一盤散沙,百年氏族又如何?熟知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的道理,便不會輕忽任何一件小事。
處罰若是能叫一個人改邪歸正,那天底下就不會有那么多酷刑了。
但現在陸曜告訴她,此事也可交給他,陳稚魚就放心多了,好歹他們都姓陸,自己說的話或許不管用,但他身為家族宗子,想來這個妹妹也是要聽她話的。
……
中午的太陽灼人的很,出門子去都要撐傘了,一路走去,兩人并肩而行,陸曜撐著傘,傘向她傾斜,遮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膚。
肌膚賽雪,嬌嫩沁芳,這樣好的皮膚,莫叫太陽曬黑了去。
手伸過去拉住她的,被她的一襯,自己都顯得黑了。
一路拉著手,到了慕青院,這一路過來,不知多少人看到大少爺和少夫人感情極好的牽著手,男人高大俊逸,女人纖細柔美,真真是養眼的一對璧人。
到了內院,陳稚魚抽回了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腹前交疊著,陸曜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板正,姿態不自覺的挺直,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負手與她一道進去。
這個時候,陸菀和張媛媛也都在,小夫妻兩人來時,陸蕓和陸萱才剛請安,也是剛剛才來。
昨日才針鋒相對,陳稚魚神色如常,沒有半分不對勁,倒是陸萱,見到她以后,神色頗有些不自在,反倒沒有昨天的理直氣壯了。
暗自觀察她的反應,陳稚魚心里猜測,她應當是被昨日陸曜走時的話嚇到了。
也是到了這時候,陳稚魚猛然反應過來,關于昨天的事,自始至終,陸曜都沒問過她一句,而她昨天……確也沒機會解釋。
眼神晦澀的看向陸曜,心里暗暗:總是信我,才不問一句吧?
但,總要說清楚的,有些事,若不解釋清楚,就像是個解不開的疙瘩,日積月累的,矛盾越大,到那時候,解釋也就沒了必要。
她在暗暗觀察別人,陸夫人和方夫人則在觀察她。
夏日炎熱,如今的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府上的人都將高領衣裳收了起來,而她身上這一身,顯然是捂著了,淺紅的衣裳,恍若新婚第二天來請安時穿的那件,腰間的細帶系的并不緊,衣裳穿在身上表現得松散一些。
她小步走進來,看她走路時不自然的姿態,已為人婦的幾人便知道,這一次,是真的了。
陸夫人雖一直盼著他們同房成事,可這么久了還沒動靜,她也就嘴上催一催,當母親的總不能提著兒子硬逼他吧?
有些事,她雖然責怪過陳稚魚,但她心里也清楚,這種事情男人若是不主動,叫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孩兒,初為人妻的少女,如何主動求歡?
但凡有些家教,有些自尊的,也都不會做出那等沒皮沒臉的事。
問題出在她兒子這兒,只是她也不知要如何去和兒子溝通這上面的事。
好在兩個人兜兜轉轉,終于了卻了她一樁心事,如今這是怎么看怎么滿意,就連昨天那點子不愉快都拋之腦后了。
都圓房了,想必要個孩子也近在眼前了,她細細觀察過,陳稚魚這個孩子雖說纖弱,臀部卻很挺翹,一看便是宜男之相。
席面上,陳稚魚準備起身去為婆母和丈夫布菜,陸夫人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眼睛還不住往她肚子上看去,看得陳稚魚都有些臉紅。
陸夫人的眼神實在太過明顯,就好像明晃晃的在說,怕顛簸了肚子里的“孩兒”。
陳稚魚的感覺沒錯,陸夫人確實是這么想的,自己的兒子年輕,身體也一直很健康,兒媳更是千挑萬選,通過層層考驗的,兩個人又這樣年輕有精力,萬一就有了呢?
讓陳稚魚坐下后,她目光一轉,看向端坐在那里的陸萱,微笑道:“今日,便有萱兒來布菜吧?!?/p>
陸萱微怔,遂忙站了起來。
伺候母親,她是萬分愿意的,小的時候,她就愿意在母親的面前顯眼,只求母親多看看自己,記住自己。
可方才,明明身為兒媳的陳稚魚要去布菜被她攔下,卻讓自己好端端坐在這里的人站起來做事,陸萱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總覺得,母親這是意有所指。
昨天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戳穿了陳稚魚的真面目,不求母親能立即發落她,但怎么能連一點波瀾都激不起來呢?
今日,這明顯是疼惜她,不讓她累著,反使喚自己,這樣的對比之下,陸萱心里哪兒能想得過?
老實的站在母親身后,抿著唇為她布菜,心里不甘也不愿,她都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對面那雙嘲笑她的眼睛,這下可是得意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母親抬了她,卻下了自己的面子。
實則陳稚魚壓根沒往她身上看一眼,伺候陸夫人的大丫鬟得宜正在她身邊,獨給她端了碗燕窩來,還給她盛了碗馬齒莧粥,碗里夾了塊茯苓鯽魚羹,在她俯身下來時,陳稚魚忍不住小聲的說道:“好了不用了,你夾多了我都怕吃不下。”
得宜與她溫婉一笑,遂放了筷子,讓她先用。
陳稚魚輕嘆了口氣,這一頓飯可見是都下了功夫的。此刻她也只怪自己學醫,對一些膳食頗有些了解,得宜夾給她的這些,都是滋補身體,以便懷孕的。
而那邊,陸曜碗里的炙蛤蜊、鹿尾燒鹿肉……都是壯陽的東西。
見他面不改色的吃下,陳稚魚咬了咬唇,還是沒忍住側過去提醒了一句:“這些還是要少吃,容易上火?!?/p>
陸曜怎會不曉得這些的效果,他自己是用不上這些外來之物的,但終歸是長輩的心意,當著長輩的面,他總不能丟出去。
見她擔憂的看過來,想到他會醫理,應當對這些東西了如指掌,食補食補,補的什么她也應該心里有數。
笑說:“下午我帶你出去射箭,消耗消耗就好了。”
一聽要射箭,陳稚魚眼睛都亮了一下,一時,也不去糾結面前的菜品了。
陸夫人在對面看他們垂頭低語,臉上有了笑意,回頭看了眼站在后面的陸萱,見她微微蹙眉,神情凝重的垂著眼眸,便知她也是看到了。
這個姑娘是個傻的,一點不像她的父親,也不像她的姨娘那樣謹慎,殊不知陳稚魚嫁進這家便是公認的陸家媳婦,她這個做小姑子的,怎么能當眾打她的臉呢?別說不是真的了,就算是真的,也由不得她當著眾人的面去說出來,這種丑事,不捂嚴實了,傳出去毀的也不只是她陳稚魚一個人的名聲。
“好了,你去吃飯吧,今天做了你愛吃的冬瓜湯?!?/p>
陸萱扯了扯嘴角,笑的牽強,回到座位上時,偏頭看了眼安靜用飯的陸蕓,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說不明的煩感。
這些事情明明都是她私下告訴自己的,自己也確實想攬這個功勞,去告發一個明顯有事的女人,可現在戳穿不成,反惹一身騷,看這架勢,一家人都向著陳稚魚,卻沒有一個人相信她說的話,而她在今日被冷漠之后,也開始懷疑起這件事情的真實信來……
事情都是她說的,可吃了悶虧的卻是自己,她還能好生生坐這兒吃喝,殊不知她的心就像是堵了一塊鐵,快要炸了。
飯后,方夫人說道:“晚上我送幾壺酒去止戈院,是你們方舅舅大老遠的從云麓帶來的,說是給子摯的?!?/p>
陸曜一聽,忙拱手道:“真是多謝二娘,也多謝方舅舅了,這么老遠還惦記著我?!?/p>
方夫人笑的無奈:“我還說呢,送什么不好,偏給孩子送酒,這酒喝多了傷身呢。”
陸夫人笑道:“哪里是小孩子了?都是成了婚,給人做丈夫的了,也就你把他們當孩子看,真喜歡孩子呀,就等再過些日子,媛媛肚子里的孩子要出來了,說不準,咱們家也有個喜事呢。”
這話便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往陳稚魚身上引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揶揄的向她看去,叫陳稚魚羞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