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
機場,
匆忙歡笑的人群中立著一個看起來有別于人群的青年,中國人的面孔,如同他附近的很多人一樣,只不過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和身邊的眾人不同,別人都是喜笑顏開,僅有他一副惴惴不安,手足無措的模樣,完全沒有一點到了大植子們精神母國的歡喜勁兒。
青年個頭兒挺高,且瘦,就算是放在機場里這群真正的美國佬堆里也不顯矮。
年青人的名字叫荀展,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美國,國內排名也算是靠前的大學畢業,原本在國內也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在大城市的CBD靠技術謀生,一個月有三萬的收入,原本他的計劃中,自己這輩子就這么踏踏實實的過下去了,在公司干到退休,然后回到老家小縣城美滋滋的養老。
可惜的是天不隨人愿,才剛剛二十八歲的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安樂窩,公司的一紙裁員狀,讓他失去了生活來源。
原以為自己還年青,工作的經歷也夠,技術也不錯,再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難事,但當他再次進入人材市場的時候,這才發現大都會的求職人群中,像是自己這樣的多如過江之鯽,你要三萬一個月,人家兩萬就能干,等你要到兩萬一個月,人家四十多,工作經驗比你還豐富的老登一萬也干!
回到老家準備找個閑活干干,好嘛,特喵的老家縣城工作兩千一個月,還得是一天十一個小時。
于是老家的退路也就這么被堵死了,總不能二十八歲就啃老吧,這也太……那個啥了,雖說父母還真有能讓他啃的本錢,但荀展不樂意,他還是有這么一丟丟心氣的。
就在這時候,遠在美國的堂哥再一次向弟弟荀展發出了邀請,拍著胸脯向他保證:老七,你過來這邊跟著哥混,一年下來我保你八萬刀打底,不夠這個數哥給你補上。
如果是換了別人這么說,打死荀展他也不會信的,沒聽說現在很多人被高薪騙去嘎腰子的嘎腰子,搞電詐的搞電詐么。
但堂哥在荀展的眼中還是靠譜的,不說堂哥是自家的親堂哥,哥倆的父親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只說堂哥自打八歲喪父,母親改嫁之后就一直被荀展的父母拉扯,兩人和親兄弟別無二致,只說現在兩人的爺奶都尚在,堂哥這邊幾乎每年都有一筆錢匯回家里,讓爺爺奶奶還有荀展的父母活的有滋有味的,就不太可能拉著荀展去國外嘎了堂弟的腰子。
這樣干的話,就算是死了,估計祖宗們也饒不了他。
于是,荀展思商了一下,抱著人挪活樹挪死的念頭,簡單收拾了一下,差點咬啐了半口小白牙買了一張普通艙機票就上了飛機,奔向了大植子們心中的精神母國:阿麥瑞肯!
同機過來的一艙人,除了零星的幾張國外面孔之外,別人都是歡天喜地的,只有荀展一臉的無助、茫然、還帶著些許不安。
荀展是個沒什么雄心壯志的人,也有點社交恐懼癥,他畢生的愿望就是有份穩妥的工作,賺些夠花的小錢,有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娶個安份的媳婦,安安生生踏踏實的過完這輩子,老來去公園和老太太們跳跳舞,和老頭們下下棋,然后兩腿一蹬,回歸故里。
突然一下要去往異國他鄉,去一個他完全不熟悉的環境,讓他怎么也開心不起來,一路上都死死的抱著他那小小的行囊,似乎里面裝著什么珍貴的東西一般。
下了飛機這種不安感更加強烈了。
茫然的看了一下周圍,回憶腦子里臨來時候堂哥對自己的囑咐,荀展掏出了小本本,上面記著堂哥讓自己下飛機后就來的地兒。
地方很好找,且荀展的英文也還行,至少簡單的交流完全沒什么問題,畢竟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而且還是過了六級的,上學的時候還參加過英文的演講比賽,雖然只拿了第三名,只要沒遇上口音重的美國佬,日常交流沒啥大問題。前公司也有外籍的同事,大家平常用英語的地方很多。
來到地方,荀展抱著自己的小行囊找了個空位坐下來,不住的打量著周圍的行人,同時焦急的等候著過來接自己的堂哥,此刻的荀展就如同頭次在火車站,等著父母給自己買東西回來的小娃娃。
等著等著,睡意襲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旮逼的座位,讓人高馬大的荀展幾乎就伸不開腿,睡是沒有辦法睡的,睜個大眼一直抗了十幾個小時,就算是鐵打的人兒也吃不消啊,所以,此刻寬大一些的座椅,讓荀展不由開始打起了盹兒。
不能睡!
這是荀展給自己的大腦強加的潛意識,只不過這玩意沒有能抗多久,點了十幾下腦袋之后,荀展依舊睡著了。
做夢了。
可惜并不是什么美夢。
這個夢已經伴著他快一年了,時不時睡著之后,夢里便會出現一個讓荀展煩心的東西。
事情的起因還得從公司一次團建說起,團建地是一處深山的民宿,一個小村,小村早就沒有本地人了,被一個公司買下來搞起了民宿,價格并不便宜,一晚六百多的價格,直逼都市五星級。
村里有個小道觀,平常且旮逼的道觀,總共就是三間房,一間正堂兩間側堂,民宿解說員說正堂塑像是一位飛仙的道人,活了六百歲。
荀展是不信的,估計也沒什么人會信。
但回來沒幾天,荀展就開始時不時的夢到那一尊旮逼的道觀,還有那旮逼且草率的塑像。
一次兩次的還不以為意,多了就有點煩人了,荀展也看過醫生,經過檢查醫生說荀展沒病,不是精神出了問題,荀展還不死心,又換了幾家醫院,所有的醫生都說沒有問題,完全就是荀展想多了。
荀展就沒有再看了,好在除了讓他有點心煩之外,也沒什么大影響,夢就夢唄。
但隨著夢一多,道觀到是夢不到了,只有那塑像時不時的出現,而且越來越真切,原本旮逼且丑陋的塑像也變得越來越像個活生生披著紫色道袍仙風道骨的道人。
到最后,這道人居然像是活過來一般,開始沖著荀展笑,這就有點瘆人了。
再去看,醫生依舊覺得荀展沒什么病。
后來為了怕人家醫生覺得自己真是個神精病,荀展不敢去看醫生了,就這么著吧。
今兒夢中再一次夢到了那道人,只見那道人手捏下幾個法印,然后沖著荀展咧嘴一笑:入我門下,記住了?!
好家伙!
驚的荀展一下子就醒了,突然間從座上蹦了起來,鬧的周圍的人如同看什么稀罕物似的望向了荀展。
尷尬的沖著周圍的人笑了笑,荀展抱著自己的小行囊重新坐了回去。
四哥怎么還不來?
看了一下手機,發現自己已經睡了快一個鐘頭。
看完手機,繼續抱著自己的行囊,荀展向著四周望去,四周依舊是匆忙的人群,亂糟糟的看著荀展心焦,甚至覺得四哥是不是晃點自己。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一位大漢向著荀展走過來,一臉笑意。
“老七!”
大漢很壯碩,頭頂戴著牛仔帽,身上是一件紅藍的格子衫,下身搭了一條牛仔褲,皮帶上一個如同成人拳頭一般大小的皮帶扣,而且還是亮閃閃的黃金色,腳上是一雙半高的棕色馬靴。
猛的不在意,還以為是一頭人形棕熊!
眨巴著眼睛的荀展愣是沒有敢認。
因為這和他記憶中的四哥荀堅完全不一樣,記憶中的四哥身材雖然不像自己這么削瘦,但也沒有壯碩到如此境界,而且來人還是一臉的絡腮胡子,要是披上甲,活脫脫就是一個古代猛將!
來人可不管這些,大步流星的來到荀展的面前,把荀展一把從座上拽了起來,然后就這么狠狠的擁入懷里,緊了緊荀展,還在他的后背拍了兩下。
力氣有點大,拍的荀展干咳了兩聲。
壯漢聽到后這才松開了荀展,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了荀展。
“還是這么瘦!跟個電線竿子似的,平常就沒有多吃點?”荀堅咧著嘴望著弟弟,如同小時候一樣,伸手在弟弟的腦袋上揉了一下。
“四哥?!”
“嗯,爺爺奶奶,還有叔叔嬸娘身體還好么?”荀堅問道。
荀展這才確定,眼前的這位彪形大漢就是自己的四哥荀堅,明明是親堂哥倆,怎么一個行四,一個行七呢,這是因為排行是按著族內排的,堂伯叔兄弟排,荀堅行四,荀展行七,只不過除了荀展兄弟倆,別的堂兄弟之間現在已不太親近,來往幾乎略等于無,不過這排行還是留了下來。
“都好,就是爺爺奶奶他們有點想你”荀展老實回道。
這話聽的荀堅微微一愣,悵然說道:“等今年,或者明年我回老家看看,我也想他們了”。
說罷,話鋒一轉:“路上怎么樣?”
“還行!”荀展也不能說特喵的一路上太遭罪了,腿都伸不開。
“走!怎么就這么點行李?”
荀堅望著弟弟問道。
荀展道:“原本爺爺奶奶讓帶了不少東西給你,只不過到了機場人家不讓帶,又帶回去了”。
荀堅聽后笑道:“算了,不讓帶就不讓帶吧,跟我走”。
荀展抱著行囊跟上了四哥的步伐,同時問道:“咱們去哪兒?”
“回家!傻小子,還能去哪兒”荀堅回頭沖著弟弟咧嘴一笑:“坐飛機,哥家離這邊還有千把公里呢”。
“又坐飛機?”荀展有點害怕。
荀堅道:“這回咱們坐小飛機”。
荀展點了點頭。
跟著四哥,都沒有出機場,直接就登了機,這時候荀展才發現,四哥帶自己坐的小飛機居然是一架私人飛機,什么型號的荀展不知道,他一個死打工仔,這玩意離他的生活十萬八千里,他也沒有了解過這些。
上了飛機,荀展如同土包子一般,開始四下打量起來。
“四哥,你真是發達了,都買這玩意了?”荀展一臉驚奇的沖著對面坐著的四哥問道。
荀堅卻是笑道:“租的,我現在可買不起這玩意兒,偶爾租一租沒什么問題,好了,別和個鄉巴佬一樣的,瞧你那出息!”
就在這時候,空姐走了過來。
好吧,不能說是空姐,空媽還差不離,最少四十多了,身材臃腫,那腰能改荀展三個。
荀展覺得這飛機要是自己的,他都能一腳把這玩意踹下去:你配的上私人飛機么就上來?
完全和國內的空姐不是一個檔次嘛。
“起飛吧”荀堅來了一句,接著又道:“給我弟弟來點吃的,牛排吧,再來一瓶紅酒……”。
空媽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客氣話走開了。
荀展透過舷窗望向了外面。
“怎么樣?”荀堅見弟弟這模樣,不由笑著問道。
荀展道:“不怎么樣,比國內的機場差遠了”。
“哈哈哈哈!”荀堅大笑了起來。
“真不怎么樣,還沒有海都的高鐵站氣派呢”荀展說道。
荀堅道:“我信,這邊的基礎設施是有點拉垮,不過這不關咱們的事,咱們是來掙錢的,能掙到錢就行”。
荀展點了點頭,這話說到他心里了,這邊好不好的關他毛事,他來是掙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