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夏不見了。
換在昨天之前,這個消息還未必能讓黃炳如何在意。
但四派較武大發神威,隔天人就沒了,就不由得黃炳不慎重對待了。
他連忙派了數峰的弟子去打聽尋找,一連半日都沒有音訊。
直到下午,李奇匆匆忙忙地進了主殿:“師父,有個事。”
黃炳連忙問道:“如何?”
“啊,是這樣的,”李奇勻了口氣,“我發現,咱們宗門的酒缸都見底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黃炳一腳踹到了桌子底下。
掌門破口道:“我讓你找人,你去看酒缸做什么?”
李奇狼狽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這不是沒找著嗎,發出去幾撥人,最后收回來的消息里,就這一條聽起來怪怪的。”
昨日慶功,用酒不少,而且三派也都在宗內休息,或有取用,長鯨門短于修行,但長于財力,人家要喝你點酒,總不能還要申報。
這點破事,有什么好稟報的。
就這樣,日頭落下西山,明月初升。
整整一天,在黃炳動用了宗門力量的情況下,仍然沒能發現裴夏的半點蹤跡。
到第二日,大家真的開始有點緊張了。
不是說,我們非得把宗門的長老看的像個孩子,消失個幾天就如何如何不得了。
關鍵四派較武還在比,中間的停歇攏共就五天,對許多比武修士來講,這點時間用來調養身體、研究對手都嫌不夠,誰又會一聲不吭地離開宗門呢?
黃炳只能加大力度,連漕幫的兄弟們也發動起來,在長鯨門群山之間留意痕跡。
又是一整天過去,傳回到宗門里的只有一個消息,顯得格外突出。
宗門山下那巨型水寨里的數家酒坊,一夜之間全都只剩了空空的酒甕。
一而再,便不得不上心,李奇專程下山了一趟,在水寨中查探問話,確信是這么多酒都是一夜之間無緣無故消失的。
當他把這個消息再次上報給黃炳的時候,掌門這次終于沒有踹他。
黃炳也意識到,這里面可能有點問題。
但意識到,有個屁用啊!你得能想明白啊!
就這樣,第二天又過去了。
連著兩日搜尋沒有線索,這儼然是出了事了。
季少芙在樞星峰已經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這兩天茶飯不思,覺也睡不下,整個人飛速憔悴下來。
到第三天,她主動去找了黃炳,也要下山去尋找。
按說她還有兩日就要比武,正是該調整休息的時候,可黃炳看著她苦苦哀求的模樣,也曉得這妮子情毒深重,嘆了口氣也就隨她去了。
長鯨門大肆尋找裴夏的第三天,收回來的唯一消息是——青城三十二處酒窖、釀坊、酒樓、甚至妓院,所有的酒,宛如蒸發般不見了蹤影。
這絕對不是巧合。
黃炳和李奇,以及許多長老一同商討過之后,一致認為,這件事肯定和裴夏的失蹤有關。
既然丟酒這事,從宗門到水寨,甚至已經影響到了整個青城,那么繼續下去,肯定會向周邊的其他城鎮蔓延。
入夜之后,長鯨門上下索性就沒有休息,黃炳派出了十隊人馬,連夜趕往附近的其他城鎮,盯梢尋找,一定要找到蛛絲馬跡!
第四天,就連韓幼稚都有些坐不住了。
從早上開始,她就頻繁地進出瓊霄玉宇,在上一次與裴夏約定過的地點,等候張望。
然而始終沒有人來。
再一次從瓊霄玉宇中退出來,韓幼稚長吁短嘆地看向桌子旁邊大口吃飯的陸梨,苦笑道:“你還真的吃下去。”
梨子舉起筷子敲了敲:“我長身體咧,不多吃點將來怎么跟你一樣胸大屁股大。”
韓幼稚看著桌上飯菜,忽的說道:“這幾日聽宗門里人說,到處都在丟酒,你說他是不是貪杯,喝多了?”
梨子直搖頭:“他喝不多。”
不是“喝的不多”而是“喝不到多”。
裴夏的酒量難說是不是天生,亦或者是受到禍彘的影響,總之酒精能刺激到他的神經,但卻永遠沒法麻痹他。
那裴夏究竟……
“找到了!”
洞府之外,突兀響起了李奇的一聲呼喊。
裴夏找到了。
……
長鯨門向北六十里,臨泉鎮。
這座泥墻黑瓦的小鎮人丁不多,因為早年有一口冷泉,被用來釀酒,頗有名聲,于是留下了許多釀酒的作坊。
今晨早起,酒匠們推開庫房,撲面便是異于尋常濃重酒氣,當先就有人大驚失色,以為是晚上闖進了什么畜生,打翻了陶甕。
結果往里一查看,人不驚了,人直接傻了。
鎮子上所有的酒甕都不翼而飛!
直到正午,才有人飛奔回來,歇斯底里地喊著:“偷酒的賊找著了,就在鎮子外頭!”
臨泉鎮外,就在大道當中,密密麻麻已經堆滿了空空如也的陶壇酒甕。
在層迭的酒器中,兩個人影面對面站著,各自兩眼血紅,張著嘴,口涎滴落,宛如瘋魔了一樣。
“小子,你……你……”
敞襟的漢子滿面通紅,他伸出手指,歪七扭八地對著裴夏指指點點:“你……不是人!”
裴夏的臉色不紅,相反,他面容蒼白的像是尸體。
身上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已經被調去支援自己的核心器官,血管在收縮,皮膚冷的像冰,但身體內部卻宛如熾火在燃燒,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噴薄著酒氣。
他知道,這種外在表現上的差異,正是自己體魄不如對方的表現。
眼前這個狗娘養的胸毛人很可能是證道境,隔著三個上層的大境界,裴夏五德八相的遺留軀殼,還是遜人一籌。
但!是!
兩人比得不是誰先喝死。
而是誰先喝醉!
裴夏的身體雖然先一步感受到壓力,但要說神智之清醒,他絕對勝過對方!
把嘴里那仿佛金屬一樣的鐵銹味口水吐在地上,裴夏盯著胸毛人:“你輸了,狗賊!”
漢子還沒有醉。
但他也知道,如果繼續喝下去,裴夏會不會先死,不好說,但他一定會先醉。
他不能醉。
他這一門修行,謂之“豪氣”,一旦醉倒就難以收回。
屆時由得那豪氣,去崩山、摧谷、驅云、駕電,所過之處,將寸草不生。
“你!”
漢子額頭頂在裴夏腦門上,兇神惡煞與他對視半晌。
終于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仰身躺倒在地上:“你贏了,媽的!”
裴夏幾乎同時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說真的,在對方提出斗酒的那一刻,他真的以為這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證道境,闖進了自己最無敵的領域。
萬沒想到,這場惡戰堪比當初在北師城外對上謝卒!
他看著躺倒在地上的胸毛人:“你到底是誰?”
漢子哈哈大笑:“老子陳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