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火脈越往深處,天空越是籠罩著不散的陰霾里,黑暗倒映著不息的火,描成了深紅色的幕布。
但與此刻不同。
那遙遠的一線火光,先是撞碎了漫長時光的黑幕,隨后又帶來了更為深沉,如血的紅焰,他把整個天空都燒了起來!
“那是什么?”
“火脈爆發(fā)了嗎?”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在各國修士中響起,數(shù)位天識境第一時間越眾而出。
長藍國的海洪望向了裴嵐,這難道就是羅嗔所說的變數(shù)?
就連此前一直不甚上心的潮海院耿渾,也面色肅穆起來,他素來以神識敏銳著稱,更能察覺到火脈之中那股令人生畏的火相之力。
別國修士尚且如此,小陳國的諸位更是緊盯著裴嵐,等候這位云虎山的天識境吩咐。
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裴嵐沒有回應任何人的目光,她看著那個長鯨門的弟子,以天識之尊,問了一句:“怎么辦?”
裴夏握了握拳,確認了身體的狀況與他本人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腦中空蕩,完全沒有禍彘與心火的痕跡,不知道是真的沒有,還是再次蟄伏起來。
但眼下也顧不得深究了,他探手一招,巡海劍掠入掌中,對裴嵐說道:“你們只有天識境,恐怕不是‘我’的對手,火脈爆發(fā),無論是禍彘、鎮(zhèn)骨、還是祖地的火相之威,都遠遠不是你們能承受的。”
裴夏沒有刻意壓低聲量,寥寥數(shù)語,讓旁邊的一眾修士聽了個清楚。
只有,天識境。
不是我的對手。
你們承受不了。
這到底是出了什么禍事什么災,咱先不論,眼下火脈之外,修為最低的就是你好嗎?!你看看這里,起步都是開府境,唯一一個通玄你還裝起來了?!
落炎宗的程長老脾性暴烈,在圓盤法器上往前幾步,就朝裴夏喝道:“小子,說話還有點規(guī)矩嗎?”
裴夏此時哪里有空搭理他,九州都要砸了,你跟我談規(guī)矩?怎么當你忙著拯救世界的時候總有人想和你聊幾句呢?
然而,裴夏目光一掃,卻看到圓盤上站著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他愣了一下,凝眸確認,直到程火蕭被他盯得都有些不適了,裴夏才開口:“程火蕭,你沒死嗎?”
這話讓程鳴長老更是一愣,程火蕭也皺起眉,聽不懂裴夏的意思:“怎么?你想我死?”
裴夏有些不確定地伸手摸向自己后腰,入手握住了一卷軟骨長鞭。
他拿出焰眉尾,看著程火蕭。
程火蕭也呆了一下,還以為是被裴夏偷去的,可等到他把自己的焰眉尾也拿出來,才真的懵了。
片刻后,他指著裴夏,轉(zhuǎn)頭看向程鳴:“你還有個私生子?”
裴夏當然不是程鳴的私生子,他手里的這卷焰眉尾,也的的確確是從程火蕭這里得來的。
所以,沒有幻覺,沒有假象,都是真的。
裴夏恍然:“祂捏造了現(xiàn)實!”
難怪!
所以當?shù)滃檎紦?jù)了他的身體,催動火德之身的時候,裴夏本人的意識并沒有像地宮那次一樣陷入沉睡。
而是順理成章地在另一具同樣真實的軀體中蘇醒過來。
裴夏扭頭看向火脈深處沖天的血焰,所以,這是以禍彘的算力仍然出現(xiàn)的錯漏,祂捏造的現(xiàn)實,成了裴夏唯一的機會!
他一揮手,看向裴嵐:“封堵出口,截殺逃出火脈的妖獸,注意巖漿倒流,以火湖的深度,如果完全崩碎,淹掉整個長藍國也不是沒可能!”
說實話,從認知被影響開始,哪怕到現(xiàn)在,對于火脈之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裴嵐仍舊云里霧里。
但因為是裴夏,所以她選擇了無條件的相信。
道長長袖一揮,按照裴夏的吩咐,請五位天識境各自前往火脈一側(cè),攔殺妖獸。
而剩余的其他的修士,雖然修為稍遜無法抵抗火脈核心的祖地火相,但在結(jié)界之外阻攔巖漿,開府境也有用武之地。
大家都沒有想到,堂堂云虎山,赫赫有名的裴嵐道長,居然真的對一個長鯨門的通玄小子言聽計從。
要換平時,就哪怕為了自己的臉面,也不會乖乖聽從,反正頂著宗門在前,云虎山還真能辦了自己不成?
但血焰洗天,確實太過駭人。
在未知的災厄面前,裴嵐愿意做那個承擔責任的指揮者,大家也就強壓了不滿,在各自宗門長輩的帶領下,飛掠向了火脈各地。
“姐。”裴夏喊了一聲。
裴嵐沒有猶豫地轉(zhuǎn)過頭看他。
裴夏沉聲道:“駕馭法器,送我入火脈!”
道長兩指并作法訣,騰起圓盤,一把將裴夏拉上。
火脈遼闊,試煉時想要深入核心,哪怕一路不耽擱,也得花費數(shù)日。
如果沒有裴嵐的飛行法器幫助,等裴夏趕到祖地,鎮(zhèn)骨怕是都熬成湯了。
御空疾馳,火風撲面。
裴嵐有些擔憂地轉(zhuǎn)頭看向裴夏:“真能行嗎?”
裴夏盤腿坐在她身后,兩手按著巡海劍橫在膝上:“放心,汝桃現(xiàn)在應該沒空來禍禍你。”
裴嵐翻了個白眼:“我說的是你!”
以腦袋的姿態(tài)和裴夏完成初次會晤時,裴嵐還沒有在意。
但此時當著這個丑丑形態(tài)裴夏的面,她卻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低微的修行境界。
不管底蘊再怎么深厚,通玄始終是通玄。
在禍彘面前,天識境也如同螻蟻,裴夏逆向而行,真不是飛蛾撲火嗎?
這一點,裴夏當然比裴嵐更清楚。
別說汝桃了,就是此刻控制自己身體的那個禍彘,也遠比他要強大。
接近全盛姿態(tài)的火德之身和隨意使用的禍彘算力,當初在地宮中,他就展現(xiàn)過堪稱凌虐級別的戰(zhàn)斗力。
尤其……裴夏的目光掃過法器之下疾速后退的景象,那是九州匯聚的火脈,在這里,他的火德更將強大到難以想象。
“沒事。”
他面色不變,語氣平靜:“要是死了,我就能回去跟他搶身體了,未嘗不是一種戰(zhàn)術。”
裴嵐有心想問他,如果能搶得過,他又怎么會在這里。
但回眸看著他古井無波的丑臉,她心中長嘆,沒有再多言。
時隔多年的相遇。
還真是倉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