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枝意出了門,就見到還在等她的趙世杰。
“枝意,我送你回去吧。”
蘇枝意沒有拒絕,今日發生太多事,她早已身心俱疲。
馬車上,蘇枝意側著頭靠在車壁上,臉頰卻一陣陣發燙。
白日受了驚嚇,又吹了風,此刻竟發起燒來。
“枝意,你是不是不舒服?”
趙世杰察覺到她的異樣,想探她的額頭,又怕唐突,只能緊張地看著她。
蘇枝意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沒事,可能是著了風寒。我回去配一副藥喝下,睡一覺就好了。”
“不行,我帶你去看大夫!”趙世杰急了。
蘇枝意輕輕搖了搖頭,啞著嗓子打趣:“趙公子怎么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呀。”
這話讓趙世杰一時語塞,只能作罷,卻依舊緊鎖著眉。
他只是擔心地看著蘇枝意。
沉默了片刻,他忍不住開口。
“枝意,你不該那么辛苦的,其實,盡管跟我說,我一定能幫你的……”
他看著蘇枝意強撐的模樣,心里越發不是滋味。
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堅強,和京中那些養尊處優,嬌滴滴的貴女完全不同。
這樣的苦,換做旁人早已撐不住了。
“趙公子,你幫不了我的。我留在聽雪樓,不只是為了銀兩。”
“還有蘇伯父的案子?”
趙世杰立刻反應過來,帶著憤懣。
“我明白了,是陸羨逼你的對不對?他……他太過分了,竟然趁人之危!”
“你不要這么說,我自愿的。”
趙世杰猛地一愣,怔怔地看著她,顯然沒料到她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后半夜,蘇枝意的燒越發重了。
她躺在床上,意識混沌,渾身滾燙得厲害。
迷迷糊糊間,她居然夢到了陸羨。
夢里是兩人尚未成親的年月。
那時她去后山采草藥,腳下一滑不慎摔下陡坡。
萬幸被半山腰的藤蔓死死勾住,才撿回一條命。
可卻被困在崖壁上,上下不得。
就在她耗盡了力氣,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陸羨熟悉的身影刺破暮色奔來。
他站在崖邊,看到懸在半空的她,他竟不顧危險,順著陡峭的巖壁一路攀爬下來。
那晚他們躲在山洞里取暖,山風呼嘯。
陸羨把她裹在自己的外袍里,緊緊抱著她,用體溫為她驅散寒意。
那一刻,蘇枝意以為,他為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那她也可以,為了他,對抗全世界。
哪怕后來父親堅決反對,哪怕要私奔,她也心甘情愿。
可夢境驟變,溫暖的山洞瞬間消散。
眼前只剩那張冰冷的和離書,輕飄飄落在她面前。
她沖回他們曾經的家,庭院荒蕪,屋內空無一人。
蘇枝意的心像是被刺了一刀。
疼的厲害。
“姑娘啊,你醒醒,快醒醒。”
蘇枝意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里,春桃的模樣漸漸清晰。
春桃眼眶泛紅,手里端著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你發燒了,怎么都喊不醒,這藥是王管家配的。姑娘快趁熱喝了吧。”
蘇枝意沒說話,撐著虛弱的身子坐起身。
看著這一碗黑漆漆的藥,她皺了皺眉頭。
雖然自己是大夫,可她實在是受不了這苦味。
從前她很嬌氣,如今卻沒了資本,深吸一口氣,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可這次的病來得格外兇險。
連著喝了兩日的苦藥,這燒都絲毫未退。
她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自然也沒能去聽雪樓。
--
陸羨這幾日因錦衣衛的公務忙得腳不沾地。
今日才稍得空閑,便徑直去了聽雪樓。
剛進門,鴇母就迎了上來,陸羨隨口問起蘇枝意,鴇母卻面露難色:“回東家,蘇姑娘這兩日都沒來樓里。”
陸羨剛端起茶杯的手指一頓,眸色沉了沉:“她這是什么意思?不聲不響就辭工了?”
“這……”
鴇母愈發為難,小心翼翼地回著話。
“可能是吧?那日您吩咐過后,老奴確實跟她說過讓她走的話,許是她當真了……”
“趙世杰呢?他來過這里找她嗎?”
“趙公子倒是來過一次,問起蘇姑娘不在,沒多停留就走了。”
陸羨沒再追問,放下茶杯起身就往外走。
鴇母連忙上前一步:“東家,您這剛來就要走?不再坐會兒?”
陸羨置若罔聞,腳步未停地走出聽雪樓。
--
蘇府大門外,他便看到斜對面趙世杰的馬車,正穩穩停在那里。
此時的蘇府院內,王管家正對著趙世杰面露難色。
趙世杰手里提著兩大盒精致的補品,執意要送給病中的蘇枝意。
“這些都是調理身子的佳品,你就收下吧,權當是我一點心意。”
王管家連連擺手,面露難色。
“趙公子,這可使不得!姑娘病中體虛,且府中規矩如此,老奴實在不敢貿然收下這么貴重的東西。”
“不收我就不走了。”
趙世杰將補品往桌上一放,大有一副耗到底的架勢。
王管家沒辦法,只能嘆著氣去后院請蘇枝意。
蘇枝意被春桃攙扶著出來,臉色蒼白。
這病了兩天,下巴更尖了。
“趙公子費心了,蘇府如今的境況,我實在不愿再添人情負擔,還望公子體諒。”
趙世杰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倒是心疼。
他也不忍再逼她,只能點頭。
“是我考慮不周了。那你務必好好休息,按時吃藥,我改日再來看你。”
“若是朋友間的探望,我自然歡迎。只是不必再帶禮物,尤其是這般貴重之物,我受之有愧。”
趙世杰應下,又叮囑了幾句安心養病的話,才轉身離開。
他走后,王管家湊過來:“姑娘,這位趙公子身份尊貴,怎么會突然上門送禮?你們往日里……”
“前幾日替他看過一次診,許是為了感謝吧。”
蘇枝意隨口扯了個謊,不愿多提其中糾葛。
春桃在一旁撇了撇嘴,小聲嘟囔:“我看不像,那位趙公子看姑娘的眼神,溫柔得都快滴出水來了。
怕是……怕是別有用心,想打姑娘的主意呢!”
蘇枝意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不想再解釋這些是非,便回屋去了。
推開房門,屋內一片漆黑。
她摸索著點的燭火,跳動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屋內。
一個高大的男人竟赫然坐在屋內。
蘇枝意嚇得渾身一僵,倒抽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