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鵝毛大雪,狠狠砸在歐式鐵藝大門上。
“砰!”
一聲巨響,厚重的實木門在蘇糖糖身后關死。
五歲的小女孩被一股大力推了出來,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粉色薄棉襖,小臉凍得通紅,圓溜溜的大眼睛里寫滿了茫然。
“爸爸?”
她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聲音又軟又糯。
“蘇糖糖,你那個不要臉的媽已經死了!你也給我滾!”
回應他的,是父親蘇天耀惡狠狠的聲音。
一道尖銳的女聲穿透門板,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天耀,跟一個沒人要的小野種廢話什么,快進來,外面多冷啊。”
是秦阿姨的聲音。
緊接著,是另一個小女孩嬌縱的笑聲。
“媽媽說得對,蘇糖糖就是沒人要的掃把星,爸爸不要你了!”
蘇糖糖的小手攥緊了衣角。
爸爸為什么不要她了。
媽媽去世前明明說過,爸爸是愛她的。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她稚嫩的臉頰,她打了個哆嗦,從雪地里爬起來,小手拍了拍門。
“爸爸,開門,糖糖冷……”
門,紋絲不動。
別墅二樓的窗簾被拉開一角。
男人冷漠的臉一閃而過,眼神里沒有絲毫溫度。
那是蘇天耀。
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在門外挨凍,卻只是轉身摟住了身邊的女人。
蘇糖糖不知道這些。
她只是覺得好冷,冷得骨頭縫里都在冒寒氣。
“吱呀”一聲,旁邊的小門開了。
蘇糖糖眼睛一亮,以為爸爸終于心軟了。
“爸爸……”
她欣喜地轉過頭。
出現的卻是和她同歲的蘇菲菲。
蘇菲菲穿著華麗的公主裙,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脖子上圍著溫暖的羊絨圍巾,腳上是精致的小牛皮靴。
她手里還拿著一把嶄新的玩具水槍,槍口正對著蘇糖糖。
“蘇糖糖,你這個小乞丐,還想進我家?”
蘇菲菲的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惡毒與輕蔑。
蘇糖糖的小嘴癟了癟,眼眶泛紅。
“這不是你家,這是我和媽媽的家。”
“你媽媽已經死了!我媽媽才是爸爸最愛的女人!”
蘇菲菲尖叫起來,毫不留情地戳著她的痛處。
“現在這里是我媽媽的家,也是我的家!你快滾!”
說著,她扣動了水槍的扳機。
“滋——”
一股冰冷的水柱精準地噴在蘇糖糖的臉上,順著她的脖子灌進了薄薄的棉衣里。
刺骨的寒意瞬間傳遍全身,蘇糖糖渾身一抖,牙齒開始打顫。
蘇菲菲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看你,像不像一只水淋淋的狗?”
她笑著,目光卻被蘇糖糖脖子上掛著的一件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塊通體溫潤的玉佩,上面雕刻著祥云的圖案,在灰暗的雪天里依然泛著柔和的光澤。
“這是什么?給我!”
蘇菲菲的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她被媽媽秦雨薇教導,所有好的東西都應該是她的。
蘇糖糖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不行!這是媽媽留給我的!”
這是媽媽唯一的遺物,媽媽說,玉佩會保護糖糖的。
“你媽媽都死了,她的東西就是我的!”
蘇菲菲蠻橫地撲了上來。
她從小被養得很好,力氣比長期營養不良的蘇糖糖大得多。
蘇糖糖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蘇菲菲騎在她身上,粗暴地去扯她脖子上的紅繩。
“不要!還給我!這是媽媽的!”
蘇糖糖拼命掙扎,小手胡亂揮舞著,指甲不小心劃到了蘇菲菲的臉。
“啊!”
蘇菲菲吃痛尖叫,回頭就朝別墅里哭喊。
“媽媽!蘇糖糖打我!”
秦雨薇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小門口,她看著雪地里糾纏的兩個孩子,眼神落在蘇糖糖那塊玉佩上時,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
“菲菲別怕,媽媽來了。”
她走過去,一把將蘇糖糖拎小雞一樣拎起來,毫不費力地扯斷了她脖子上的紅繩。
玉佩落入了她的手中。
“一個死人的東西,也配你拿著?”
秦雨薇輕蔑地掂了掂玉佩,然后塞進了自己女兒蘇菲菲的口袋里。
“菲菲,喜歡嗎?媽媽送給你。”
“喜歡!謝謝媽媽!”
蘇菲菲立刻破涕為笑。
“還給我……那是媽媽的……”
蘇糖糖哭喊著,伸出凍得通紅的小手,想要搶回來。
秦雨薇嫌惡地甩開她。
“滾遠點,小雜種。”
她拉著蘇菲菲的手,轉身就走,砰地一聲再次關上了門。
世界,又只剩下蘇糖糖一個人。
玉佩沒有了。
媽媽留給她最后的東西,沒有了。
巨大的悲傷和寒冷一起襲來,蘇糖糖終于忍不住,坐在雪地里放聲大哭。
哭聲又小又啞,很快就被呼嘯的北風吞沒。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啞了,眼淚都凍在了臉上。
肚子餓得咕咕叫。
她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晃地沿著路邊往前走。
她要去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本能地想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
別墅區的路燈昏黃,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覆蓋了她小小的腳印。
她好餓,好冷,也好困。
忽然,旁邊灌木叢里傳來一陣低沉的嗚咽聲。
蘇糖糖停下腳步,好奇地看過去。
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來。
那是一條又瘦又臟的野狗,它齜著牙,喉嚨里發出威脅的咕嚕聲,正死死地盯著她。
它也餓了。
在它眼里,這個迷路的人類幼崽,或許就是一頓晚餐。
蘇糖糖的小臉瞬間煞白。
她雖然能聽到花精靈的聲音,但她聽不懂野狗在想什么,她只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危險。
“汪!”
野狗猛地朝她撲了過來。
求生的本能讓蘇糖糖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她尖叫一聲,轉身就跑。
小短腿在厚厚的雪地里跑不快,身后的狗叫聲越來越近。
慌不擇路間,她腳下一空,整個人掉進路邊的排水溝里。
“噗通!”
混合著冰碴和污泥的臟水瞬間淹沒了她半個身子。
那股惡臭和冰冷讓她幾乎窒息。
野狗似乎被這一下嚇到了,在溝邊徘徊了兩圈,最后夾著尾巴跑掉了。
蘇糖糖費盡力氣從水溝里爬出來,渾身濕透,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風一吹,冷得像有無數根針在扎她的皮膚。
她走了沒兩步,終于撐不住了。
眼皮越來越重。
世界在旋轉。
她好像看到了媽媽在對她微笑。
“媽媽……”
她輕聲呢喃著,小小的身體向前一撲,倒在了路邊的雪堆里,再也沒了動靜。
雪花無聲地飄落,一片一片,溫柔地覆蓋住她,仿佛要將這個可憐的孩子徹底掩埋。
就在這時。
一道刺眼的光束劃破黑暗。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平穩地停在了不遠處。
車內溫暖如春。
司機張特助忽然踩下剎車,發出一聲驚呼。
“陸總!”
后座的男人聞聲,緩緩抬起眼。
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五官俊美得近乎鋒利,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腿長,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眸,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他腿上蓋著一條昂貴的羊絨毯,毯子下,是三年前那場車禍留下的傷。
“什么事。”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冷,如同上好的冰玉相擊。
“陸總,您看前面……”
張特助的聲音有些發顫,伸手指著車窗外。
陸寒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路燈下,雪堆里,那個小小的、蜷縮著的身影,格外刺眼。
那是一團小小的粉色,已經被白雪覆蓋了大半,如果不是張助理眼尖,幾乎就要錯過。
是一個孩子。
陸寒霆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顆自從五前就再也沒有過劇烈波動的心臟,毫無預兆地狠狠揪了一下。
一種陌生的、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席卷了他。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