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斜下。
在西城原本屬于洪爺的宅邸內,一名四十歲上下留著短須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大廳中,瞇起眼睛打量著那些黑褐色的干涸血跡。
足足過了十幾分鐘,他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屋頂的瓦片,然后用篤定的語氣說道:“兇手是從上邊跳下來的,然后從正門進入大廳。洪爺顯然認識對方,所以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卻被對方一劍貫穿胸口。”
一旁的青年趕忙低聲附和道:“你說的沒錯。按照縣衙捕快們對尸體位置的描述,情況的確是如此。再加上兇手用的是七意快劍,所以官府才會認為是蘇含干的。”
“蘇含呢?還沒有找到他的蹤跡嗎?”
中年男人明顯做了一個皺眉的動作。
要知道眼下距離滅門事件過去了十多天,正常來說多少也應該追查到點線索了。
“沒有。我們的人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州縣,連沿河兩岸的幫會也都沒有半點消息。蘇含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甚至沒有人見到過他離開興寧縣城。”
青年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中明顯也帶著強烈的疑惑跟不解。
要知道一個人是沒辦法長期躲在深山老林中不與外界接觸的。
無論是獲取糧食,還是衣物、鹽和其他生活必需品,都必然要進入城鎮跟村莊。
不然對方殺完人之后帶走了那么多金銀財物又是為了什么?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很快詢問道:“沒有發現跟其他藩王或勢力有牽連的痕跡嗎?”
“暫時還沒有。就算蘇含背后有人,對方做的也非常干凈,沒有留下一丁點能夠追查的線索。另外,牛耳山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實在想不出除了龍蛇相殺之外,還有什么武功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提到牛耳山的瞬間,青年不由自主的打了哆嗦。
因為不光是他,所有親眼目睹山頂被削平恐怖景象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同樣的,徐老魔和龍蛇相殺神功在江湖上的威名也變得一時無二。
甚至有人開始認定,龍蛇相殺就是天下第一神功。
“哼!給繼續追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就不相信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了。王爺既然把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處理,我就必須盡快給他一個交代。至于徐老魔的事情先放一放,讓緝捕司和那些江湖勢力先探探路。”
中年男人陰沉著臉很快做出指示。
不用問也知道,他就是不久之前騎快馬日夜兼程從京城趕過來的盧鈞。
作為一個極度驕傲自負的人,盧鈞最開始接到任務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只要抵達興寧縣,便可以憑借豐富的經驗輕而易舉抓住兇手。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情況要遠比預想中復雜得多。
尤其是眼下整個縣城周圍明里暗里遍布各個勢力的探子,導致他根本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動作。
“明白。”
青年用力點了下頭,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盧鈞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等等!上次我讓你調查興寧縣城內有什么值得關注的人,現在有結果了嗎?”
青年停下腳步,不假思索的回應道:“眼下整個縣城內唯一值得關注的就是杜家,或者說是杜家的獨子——杜永。”
“哦?仔細說說。”
盧鈞頓時來了興趣。
要知道隨著洪爺和他的手下被殺了個干干凈凈,吳王府安插在這里的眼線已經相當于遭到連根拔起。
他現在迫切需要尋找一個新的替代者,而且這個人最好是興寧縣的地頭蛇。
“這位杜家少爺原本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奇特之處,但就在不久之前目睹了一場江湖人士之間常見的比斗后連續發了幾天高燒,差一點連命都沒了。燒退之后便展現出極高的習武天賦,據說每天清晨都會夢游練武,還當街打死過聚義寨的三當家,就連石瑞都曾經表現過想要收徒的意思。”
青年一口氣把自己收集到關于杜永的情報抖落出來。
因為這些信息壓根就算不上什么秘密。
尤其是杜永夢游練武的事情,早就在最開始的幾天被傳的沸沸揚揚。
“可他只是個孩子!”
盧鈞皺起眉頭,對這個人選明顯并不滿意。
他想要的是一個立刻就能派上用場的人,而不是一個需要花費幾年乃至十幾年時間去培養的潛力股。
但青年卻笑著解釋道:“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一個極度聰明且心思細膩,甚至懂得用道義來壓人的孩子。他在望月樓做的事情,很多成年人都不一定能處理得更好。大人,我認為您完全可以嘗試著先接觸一下。別忘了,當今吳王可也是一個年輕人。”
伴隨著最后一個字脫口而出,青年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出大門消失在街道上。
與此同時,遠在城外河道的一艘小船上。
一位身穿灰色長袍下巴無須的老人坐在里邊,手里拿著一根竹制的魚竿正悠閑的垂釣。
要知道在古代,胡須可是男人成熟乃至尊嚴的象征,否則也不會有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樣的俗語。
正常情況下,沒人會隨便剃掉自己的胡須,哪怕是出家的和尚也不例外。
所以這位老人從相貌上就給人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王公,最新消息,盧鈞剛剛去了洪爺的住處。”
一名站在小船側舷的妙齡少女貼在老人耳邊低語道。
被稱之為王公的老人猛然間抬起頭,用一種近乎戲謔的口吻問:“那他查到什么沒有?”
少女捂嘴竊笑道:“當然沒有。連我們都沒能查到任何線索,他又能查到什么。不過他離開之后直接去了望月樓,看樣子好像是打算去見見那位杜家少爺。”
“呵呵,估計盧鈞這小子應該是想要收下這位天資絕倫的杜家少爺來討王爺的歡心。如此一來,就算他這次把事情辦砸了也不會受到什么懲罰。”
王公抿起嘴角發出一陣充滿譏諷的冷笑。
“那您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對嗎?”
少女兩眼微微放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興奮和期待。
“當然!要是他得手了,咱家還怎么在吳王府里立足。小乖乖,現在到了你出場的時候。把你擅長的手段都使出來,替咱家拿下這位杜家少爺。”
說罷,王公的手腕一抖,直接將一條肥碩的魚從水面之下提了上來,并且又輕輕一抖甩進旁邊的魚簍。
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條可憐的魚實際上并沒有咬鉤,而是被附著在魚線上的真氣給強行提了上來。
光憑這一手就能看出,他的內功絕對深厚無比。
“您就瞧好吧,我保證把這位杜家少爺迷得團團轉。”
說罷,少女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隨后腳尖一點直接踩著水面飛上了岸邊。
通過穿戴打扮和略顯稚嫩的臉龐不難看出,她的年紀實際上并不大,最多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可是卻散發著一種風塵女子才有的魅惑氣息。
尤其是所有的肢體動作,都仿佛精心設計過一樣,總能若隱若現展示出女性的柔美。
這在封建禮教相對嚴格的古代來說,絕對屬于不折不扣的降維打擊。
至少河道兩岸的男性都看呆了,甚至有人因此而不小心落水引發一陣騷亂。
杜永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正坐在自家望月樓的頂層,饒有興致欣賞著傍晚太陽落山時的美景,面前還擺放著一把七弦古琴。
伴隨著手指的撥弄,一陣悠揚的樂曲開始在所有客人的耳邊回蕩。
一些懂得音律的人甚至閉上眼睛搖頭晃腦,臉上浮現出享受之色。
毫無疑問,杜永這是閑著沒事在刷自己的【樂理】技能。
因為他發現,音樂這玩意如果是一個人在家彈奏沒有聽眾,那么點數增長起來會非常的慢。
反之,如果有聽眾,那么人數越多漲的就越快。
所以他特地找了個人流量最多、最密集的地方演奏古琴。
至于樂譜,有時候是這個時代相對比較風雅的古曲,但更多還是一些帶有古風元素的現代音樂。
由于不少曲子壓根就沒人聽過,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感覺非常新鮮,才幾天功夫就積累了不少的粉絲。
看看眼下望月樓及其周圍坐滿的客人就知道,其中有半數以上都是專門來聽琴的。
一曲奏罷,現場頓時掌聲雷動,叫好聲不絕于耳。
尤其是那些文人書生打扮的家伙,一個個都開始爭先恐后的發表評論。
“古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我還以為是夸張,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是啊!尤其是那種滄桑之感,簡直與眼前這副夕陽斜下的美景水乳交融,讓人忍不住想要吟詩一首。”
“哈哈哈哈!怎么,曾兄詩興大發了?”
“不如我做東,咱們一起去青樓找幾個姑娘,一邊喝酒一邊作詩,怎么樣?”
“走走走!”
……
一時之間,好幾名年輕人借著興頭結伴朝街對面掛著紅色燈籠的特殊營業場所走去。
還有些則想要上來拜訪杜永,但都被掌柜給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