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僑!”
“卡車上載著一門克虜伯野戰(zhàn)炮?”
宋哲沅深深皺緊眉頭,他頭一回遇見如此荒謬的事情,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
一位海外華僑,駕駛一輛卡車,車內(nèi)載著一門克虜伯野戰(zhàn)炮,這個人大搖大擺的開著卡車在北平晃悠,一路行駛至綏靖公署。
此人為何如此行事?
他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總不能是想一炮轟平翼察綏靖公署。
又或這位海外華僑是位愛國人士,自己花錢買了門克虜伯野戰(zhàn)炮,準備捐給29軍?
不怪宋哲沅會這樣猜想,自從29軍在長城沿線跟小鬼子硬拼一場,29軍不僅在國內(nèi)出盡風頭,屬于抗日鐵軍,就連國外的同胞們同樣知道29軍。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有了張小六這個反面教材在前面,29軍的英勇事跡就顯得尤為光輝偉岸。
自長城抗戰(zhàn)以后,華人華僑紛紛認為29軍有血性,敢和小鬼子血戰(zhàn)到底,29軍每天都能收到海外同胞們的外匯捐款,這些外匯捐款有多有少,某些大額捐款,恐怕蔣校長見了也會眼紅。
29軍能以兩萬人的規(guī)模迅速發(fā)展至十萬兵馬,海外愛國同胞的外匯捐款,居功至偉。
等宋哲沅消化完這些信息。
劉漢勛瞅著宋哲沅的表情變化。
他心如明鏡,接著說道:“軍座,您恐怕想岔了,這位李先生不是來捐獻的,他說想和您做點小生意。”
“想跟我做點小生意?”
宋哲沅嘴角抽搐,臉色開始慢慢變黑:“怎么?莫非他想將這門克虜伯野戰(zhàn)炮賣給29軍?”
“軍座!不是一門炮。”
“哦?”
宋哲沅來了興趣:“他有幾門炮?”
劉漢勛道:“他說他想和您面談,不止是克虜伯野戰(zhàn)炮,他手里還有數(shù)量不少的毛瑟步槍,以及德制輕機槍與德制馬克沁重機槍,他還說……”
“他還說什么?”宋哲沅瞪了劉漢勛一眼,示意劉漢勛別像個娘們似的,有什么話最好一次講完。
“他說只要您出得起價,數(shù)量包您滿意。”劉漢勛有些汗顏地復述著李言的話。
他著實沒想明白。
這位李先生到底哪來的底氣。
放眼整個中華大地,若以轄區(qū)和軍隊來排個名次,軍座再怎么也能位列前十,如果連軍座都出不起價,那么整個華夏也沒多少人能出得起價了。
要不是看在那門克虜伯野戰(zhàn)炮的份上,他劉漢勛斷然不會搭理這個毛頭小子,更不會向上匯報。
宋哲沅倒也沒生氣,先前批閱公文令他頭腦發(fā)脹,眼下正好冒出一樁趣事,可以借此歇息片刻。
“古語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宋哲沅放下手中鋼筆,指示劉漢勛,“遠來是客,好茶伺候,請他去隔壁會客室,我待會過來見見。”
“卑職明白!”
劉漢勛立正敬禮,轉(zhuǎn)身離去。
……
隔壁會客室。
在劉漢勛的引導下,李言宛如一只好奇寶寶,左看看右瞧瞧,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官方場所。
放在二十一世紀,以權(quán)力來比較,冀察綏靖公署遠遠強于省委大院。
宋哲沅屬于軍政一肩挑的兩省軍閥,偶爾還能來個聽調(diào)不聽宣,同蔣校長抗衡一二。
節(jié)制兩省兵馬嗎?
不急!
穩(wěn)住發(fā)育,千萬別浪。
我李某人,欲要節(jié)制天下兵馬。
“李老板,請坐!”劉漢勛領(lǐng)著李言來到會客室內(nèi),微笑邀請李言入坐。
李言想跟軍座談生意,稱呼一聲李老板倒也合理,先前一口一個李先生,他自己聽著都別扭。
“李老板,咖啡還是茶葉?有無口忌?”
“茶葉吧!紅茶、綠茶、鐵觀音都行。”
“好的!”
劉漢勛笑了笑,轉(zhuǎn)身下去泡茶。
望著劉漢勛的背影,李言無言笑笑,先前這位上校以為他是來捐火炮的,開口閉口必稱您,后面一聽他是來賣軍火的,這家伙再也沒說過“您”字。
約莫過了八分鐘。
李言剛喝完一口鐵觀音,門口方向傳來一陣沉緩的腳步聲,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很快,一名身穿藏青色軍服,腰上系著一條武裝帶,領(lǐng)章上掛著三顆將星的中年人邁步而入。
此人高約一米七八左右,體型偏胖,臉型微圓,兩撇八字胡修剪的極為工整,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抬腳跨步間自帶一種虎虎生威的氣勢,令人側(cè)目而視。
“宋哲沅?”
“陸軍二級上將。”
李言認真盯著迎面而來的宋哲沅,心里泛起嘀咕:“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完全沒有身懷隱疾的姿態(tài),為何他會在三年后病逝于綿陽,難道是沒了心氣神?抑郁而終!”
在李言打量宋哲沅的同時,宋哲沅也在審視他。
身強體壯,臂長肩寬,應該挺有勁,若能好生操練一番,吃些苦頭,絕對是個扛大刀砍鬼子的好苗子。
當宋哲沅抬腳越過大門,李言趕緊站起身來,微笑著向宋哲沅伸出雙手:“宋將軍,您好,我是李言!”
瞧見李言伸出了兩只手,口里還稱呼他為宋將軍,而非宋軍長又或宋主任,這副后輩姿態(tài)令宋哲沅很滿意。
由心而言,身為一個戎馬半生的軍隊領(lǐng)導者,在外人面前,他更愿意聽到別人稱他為將軍。
略帶矜持的同李言握了下手,宋哲沅緩身坐下,等李言入了座,宋哲沅拿捏著會客主動權(quán),隨口便問:“聽漢勛說,你開著一輛卡車,車內(nèi)還載著一門克虜伯野炮,我特別好奇,你進城時,守城憲兵就沒有對你有過盤問?”
“……”
李言目光一愣。
他確實不好作出解釋。
先前玩心大起,直接將一門克虜伯野炮提取出來,如果不是擔心炸到附近農(nóng)夫,他還想打幾炮來著,后面進城時發(fā)現(xiàn)憲兵會查車,他只能將克虜伯野炮收回系統(tǒng)倉庫,進了城再放出來。
這種事能告訴宋哲沅嗎?
這顯然無法宣之于口。
“宋將軍,我有我的關(guān)系,此事您就不必深究了。”李言笑著繞過這一話題:“我們還是來談談生意,您覺得呢?”
“生意可以談,不過…”
宋哲沅話說一半,目光落在李言臉間,他話里的意思再也明白不過了,談生意總得知根知底,誰剛一見面,連對方的跟腳都沒搞清楚,立馬進入買賣階段。
李言消耗掉幾個腦細胞,張口瞎編:“實不相瞞,我來自某個不太方便向外透露的海外華人組織,這個組織剛成立不久,每位成員均是頗有實力的華商,我們的組織綱領(lǐng)非常簡單,就四個字,興國圖強!”
“從推翻清廷,再到中華民國,幾十年下來,海外華人華僑對祖國的援助幾乎從未斷過,我們未曾求過半分回報,但國內(nèi)某些事情令不少華人華僑非常失望。”
“一部分對國內(nèi)失望至極的華人華僑組成了我們現(xiàn)在這個組織,靠人不如靠己,既然某些人已經(jīng)無法興國圖強,我們不會再傻乎乎的對其捐款捐物。”
“東三省淪陷已有數(shù)年時間,數(shù)千萬同胞還活著日寇的鐵蹄之下,某位政府首腦不思收復國土也就罷了,反而大舉屠刀,槍口對內(nèi),這實在令我們感到心寒。”
“宋將軍麾下的29軍始終處于抗日前線,我相信宋將軍對日寇的狼子野心早有察覺,日寇要的不是東三省,也不是華北五省,他們要的是整個華夏。”
李言這番話宋哲沅頗為贊同。
他常年和日寇周旋,日寇的狼子野心他如何能不清楚,奈何自身實力不濟,國府方面也不支持他和日寇開戰(zhàn),他也只能望洋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