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敬明準備的晚宴在他家中，這場晚宴夠資格參加的人并不多，李言只將苗江、趙青虎、劉繼忠、錢大鈞、鄭三林、羅志海等六人帶上赴宴。

曹縣這邊的地頭蛇則要熱鬧許多，除了徐敬明這位縣長，各個科室的主管官員紛紛在場，另外還有十幾名本縣知名鄉紳。

這一次李言終于不用擔心喝過頭，天大地大，現在唯他李言官職最大，任何人前來敬酒，李言既可以推脫，不予理會，也可以輕抿一口，淺嘗即止。

夜里九點多。

晚宴落下帷幕。

徐敬明雖有些醉意，仍舊堅持著將李言送到府門外邊，直到目送李言乘車遠去，這才原路折返。

曹縣面積太小。

總共只有十來萬縣城居民。

這么狹小的城區中，徐家大院和徐敬明的宅院相隔很近，步行估計要不了一炷香的時間。

數分鐘后。

三輛汽車依次停在徐府大門外。

李言的新司機兼警衛員李二喜迅速從車里下來，李二喜快若閃電，一路小跑來到后座車門邊，唰一下拉開車門，朗聲匯報：“旅座，到地了！”

“這么快。”一直閉目養神的李言睜開眼睛，并在李二喜的攙扶下走出汽車。

倒不是李言矯情。

總要給下屬一些表現機會。

前方，徐府大門口，兩扇朱紅府門大大打開，四盞煤油馬燈懸在瓦檐下方，散發斑駁光彩。

府門臺階上立著七道人影，瓦檐下迎風搖曳的煤油馬燈將他們的身影清晰照亮。

門口七人李言只認識關大福一人，另外六人估計是府內僅有的六名年輕丫鬟。

望見李言下了汽車，關大福這位徐府老管家急忙領著六名丫鬟走下臺階，快步迎了出來。

不過一會，

關大福已經停步站在李言近前。

他微微彎腰，說話語氣略顯生硬：“老…老爺，房間全收拾好了！我領您和各位軍爺過去。”

“老爺？”

李言愕然愣住，轉念一想，他買下了徐府，下人們都沒遣散，全部留用，可不就是新老爺。

“關大福！嗯…以后就叫你福伯吧！”李言溫和笑道，邁開腳步說：“走吧福伯，領我們進去，宅院占地六七畝，沒個熟人引領，一時半會還真找不著路。”

徐府后院東廂房。

關大福領著李言進入房間，拘謹的介紹房屋歷史：“老爺，這間廂房一直空著，沒住過人，平常只有丫鬟下人進來打掃衛生，所以聞著有點霉味。”

“無妨！”

李言環顧四周，毫不在意道：“等我多住上兩天，房間有了人氣，這些霉味自會消散。”

聽見李言不在乎這股細不可聞的味道，關大福暗自松了口氣，徐府即使人丁稀少，有四個大院子外加十五個小院子，但沒住過人的院子僅此一家。

“老爺！我給您安排了一名丫鬟，以后就由她來服侍您的日常起居。”關大福小心翼翼望著李言，“要不我先將她叫過來，您看看合不合眼？”

“丫鬟…”

李言眸子閃爍，考慮半晌還是拒絕：“貼身丫鬟就不必了，現在是新時代，這些陋習都要廢除。”

陋習兩字令關大福十分尷尬，心里想反駁又不敢張嘴，他覺得這不是什么陋習，幾千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再說貼身丫鬟也不是隨便某個姑娘就能勝任，各方面都要拿得出手，其地位不弱于一位姨太太。

“老爺！要不您還是先看看。”

關大福不愿放棄，眼巴巴說道：“她是個好姑娘，是我的養女，當年她家里受了災，十幾歲的丫頭帶著弟弟從遼寧一路乞討，啃草根吃樹葉走到關內，正巧被我遇見，我便將這兩姐弟帶進徐府。”

“……”

李言相當無語，這個關大福拉皮條都拉到他身上來了，說了不需要，還在這兒堅持。

莫非你還能撿個天仙養女？

我李某人僅需看一眼就能喜歡上？

“你先……”

李言本想直接叫關大福退下，李老爺準備歇息，可瞅見關大福一把年紀還眼巴巴望著他，只好無奈搖頭：“行！你把人領過來，我先看看。”

約莫過了兩分鐘。

令李言感到萬分震驚的是，關大福這家伙還真領著一個婷婷玉立的漂亮姑娘走了進來。

待看清這姑娘的容顏。

李言眼神凝固，張口驚呼：“關雪？”

“啊？”

關大福嚇了一跳，漂亮姑娘亦是美眸呆滯，關大福丈二摸不著頭腦：“老爺，您認識關雪？”

“不認識。”

李言失口否認，接著又瞎扯解釋：“下午逛宅院時從別的傭人口中聽到過，說你收養了一對姐弟，姐姐叫關雪，弟弟叫關凱，我應該沒記錯，是叫這名吧？”

“老爺記性真好。”關大福半分也沒懷疑，轉身對關雪招招手，“別傻站著，過來見見老爺。”

身穿藍色窄袖大襟衫，搭配一條素長裙的關雪攥緊十根手指，躡手躡腳地到李言近前，她偷瞄李言一眼，臉頰慢慢變紅，然后就垂下腦袋看鞋尖。

“低著頭干什么？平常不是挺能鬧騰，抬頭讓老爺好好看看。”關大福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哦！”

關雪輕輕應了一聲，將臉頰抬起來，一雙眼睛完全不敢直視李言，目光很快就飄到房梁上方。

“關雪，哈爾濱1944？”

李言臉色古怪，仔細觀察眼前這個姑娘。

他沒記錯的話，抗日戰爭爆發后，關雪和關凱被日寇特務機關看中，并帶走培養，等時間來到1944年，關雪已是偽滿警察廳特務科科長。

“老爺，您看…”關大福見李言一語不發，審視半天也不說話，心里有些著急，開口詢問。

“就她吧！”李言點頭說道。

別人不認識關雪，他還能不認識，如果龍文章是小韓信，那么關雪就是…（配圖）

得到李言的答復，關大福喜滋滋一笑，轉身對關雪說道：“還愣著干嘛？給老爺打水去。”

關雪：“……”

行唄！

打水就打水。

暗暗吐槽一句，關雪扭頭下去打水。

“老爺您早點歇息！有事就喊我。”關大福沒在這里久留，他心滿意足，笑著向李言告退。

能給年輕的新老爺安排一位貼身丫鬟，對于他這位管家而言，無異于是一件非常值得慶賀的事情。

傳宗接代可是大事情。

老爺有了后，家族才能有奔頭。

即便關雪這丫頭先前并不樂意，不過經過他的苦心勸說，這丫頭應該能想明白，我關大福又不會害你，老爺年紀輕輕就能執掌一方，未來前程不可限，跟著老爺還能虧了你了？

關大福剛離開沒一會，關雪端著一個銅盆走進廂房，盆中還泡著一根白色毛巾。

銅盆很快被關雪放在洗臉架上，她擰干盆內毛巾，又將毛巾對疊，腳步輕輕走到李言身前，將毛巾遞給李言，低聲細語說：“老…老爺，您洗臉。”

瞧著眼前的關雪，李言如何看不出來，這姑娘并非心甘情愿，屬于趕鴨子上架。

接過毛巾擦了把臉，李言揮手趕人，“行了！你也下去歇著吧，剩下的事不用你幫忙。”

“啊？不洗腳嗎？”關雪美目撲眨，臉上寫滿疑問，難道新老爺晚上不愛洗腳，光洗個臉就行？

她清楚記得關大福的叮囑，身為貼身丫鬟，任務是伺候老爺的日常起居，早上必須打洗臉水和漱口水，晚上還得打洗臉水和洗腳水。

天冷了她還得給老爺暖床，幸好新老爺看著還挺順眼，不像縣里別的老爺，半截身子入土。

“我自己來，你先下去吧！”李言再度開口，表示不需要幫忙，他有手有腳，暫時還沒腐化到那地步。

“下去就下去，我還不樂意伺候呢。”關雪抿嘴嘀咕兩句，右腳一抬，空留一道背影。

盯著那道消失在月色中的婀娜倩影，李言伸手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胡須，不禁失笑自語：

“一個苗科長，一個關科長。”

“兩個都是熱衷于權力的女人，只是目前這位關科長還有點嫩，看來得好生培養一下這位關科長，不能讓苗江獨掌情報大權。”

“無論是部隊又或情報部門，都需要樹立幾個山頭，劃分出幾個派系，鐵板一塊不是好事。”

即便李言沒當過大官。

可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任何地方都不例外。

就算他不主動給苗江培養競爭對手，等情報部門把架子拉起來，總有人會按捺不住，想要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