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骨頭燉的肉都酥爛,湯里加了干豇豆,濃郁的很,每個人都喝了兩大碗。
喝了湯,宋小冬折了幾根麥秸稈,教滿滿吸骨頭里面的骨髓。
骨髓油香軟滑,隨著吮吸發(fā)出滋滋啦啦的聲音,吃的兩人滿嘴是油。
大骨頭徹底被啃的了個干凈。
宋小冬卻還是不舍得丟。
“家里要是養(yǎng)條狗就好了。”
宋小秋笑他:“今兒是有骨頭,要是沒有骨頭,家里拿什么喂狗?”
陸明桂倒是有些心動,現(xiàn)在又不是養(yǎng)不起狗,養(yǎng)一條看家多好?
“那留意著,誰家有小狗生了,咱去抱一只回來。”
又說:“娘帶回來一種水果,你們都來嘗嘗看!”
她拿出一把金黃的香蕉,分了一人一個。
家里自然沒人認(rèn)識。
因著自己啃過香蕉皮了,陸明桂就沒再讓家里人為難。
她拿起一根香蕉,教他們怎么吃。
其余四人都模仿著她的動作,細(xì)細(xì)將皮剝開,虔誠無比的咬上一口。
這一口咬下去,香甜綿密,讓幾人都瞪大了雙眼。
“阿奶,這是什么?怎么這么好吃?”
“是啊,娘,是不是買野菜的貴人給的?”
陸明桂心中暗喜,這下好了,理由都替自己找好了。
“是啊,貴人給的。”
“好像叫什么香蕉?是不是很好吃?”
幾人都連連點頭,小口小口咬著,根本不舍得吃。
但一根香蕉又不大,再珍惜,也吃完了。
宋小冬甚至將香蕉皮里面的白色也啃的一些。
“咦,這一層不甜,沒啥味!”
陸明桂看著心酸,想到楊大姐說香蕉不貴!下回自己也去買些!
吃完了香蕉,宋小冬這才說道:“娘,今天我看見村里不少人家都在挖野菜。”
陸明桂點頭:“嗯,每年都這樣,青黃不接的,挖點野菜還能填補口糧。”
“等冬小麥?zhǔn)樟耍秃眯┝耍辽儆屑Z食下肚。”
宋小冬又道:“那咱家能挖的野菜不就少了嗎?”
“要是挖不到野菜,您拿什么去賣給貴人換銀錢啊!”
聽他這樣說,陸明桂也有些擔(dān)憂。
春天本就是野菜品種最多,味道最好的時候,等入了夏,天熱起來,很多野菜就老了。
時間不等人。
眼下,還是要想辦法多挖野菜,白房子里也能多囤上一些野菜。
真等到荒年,寸草不生,自己就算能進到白房子里頭,沒有野菜就去不了菜市場。
去不了菜市場,一切都白搭!
她想了想,對兒子說:“田里野菜少,那明兒個咱進山去。”
話音剛落,飯桌上就是一靜,幾人齊齊抬頭看著陸明桂。
宋小冬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進山?”
“娘,您是說到山里去?”
陸明桂點頭:“沒錯,進山。”
“上回你舅舅說了,山里現(xiàn)在蕨菜長得極好,正是采摘的好時候。”
“趁著如今村里人進山的少,咱先去摘些。”
她還記得,上回朱玉芳看見蕨菜的激動樣子,蕨菜肯定好賣。
宋小秋也道:“娘,您從前不是不愿上山嗎?也不許我們上山。”
當(dāng)初爹死的時候,她才七歲,只記得娘哭的傷心極了。
后來就再不許家里人上山了,怕遇到什么危險。
直到幾年后,宋大智長大成親,他才開始上山打獵。
家里其他人卻都沒有上過山。
陸明桂看著幾個孩子,輕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對于當(dāng)時的傷心早已忘卻了很多,卻唯獨還記得宋成業(yè)滿身是血的模樣,半邊身子都被熊瞎子拍爛了。
宋成業(yè)對自己是真的好,可惜,好景不長。
要問她現(xiàn)在怕不怕?
能不怕嗎?
可再害怕,人也要吃飯,也要活著,也要應(yīng)付往后的荒年。
“我想過了,咱們也不往深山里去,就在外圍摘些野菜。”
“熊瞎子應(yīng)該不會往外面跑吧?”
好多年沒聽說熊瞎子傷人的事了,大約熊瞎子沒再往這邊來,或者死在了山里也未必。
陸明桂說著又想起一件事來。
“小冬,家里還有一把你爹當(dāng)年留下的弓,掛在堂屋后面的墻上。”
“這些年來,我讓宋大智一直給弓身上油護養(yǎng),因此還能用。”
“今后你既然不學(xué)木工,就把這拉弓射箭給學(xué)會了。”
宋小冬頓時有些激動:“娘,您是說把爹那把弓給我用嗎?”
當(dāng)年宋成業(yè)做獵戶之時,只帶了宋大智學(xué)打獵,還親手給他做了一把弓。
那時候宋小冬還小,從沒有跟著他爹學(xué)過打獵,甚至是對他爹都沒什么印象。
但不妨礙他也想成為像他爹那樣的獵人。
不止是拿著弓箭威風(fēng)凜凜,還能讓家中老小溫飽。
“是啊,”陸明桂見他眼睛亮晶晶的,不由笑道,“掛在那里有什么用,倒不如早點給你。”
“娘也不指望你能學(xué)會打獵,但至少要學(xué)會怎么使弓。”
這話讓宋小冬不明白:“娘,拉弓射箭不就是為了打獵嗎?”
咋還要說不指望自己會打獵哩?
陸明桂便指著外頭說:“你今兒個下地去,看到了什么?”
宋小冬想了想,說出最大的問題:“干,到處不下雨,大家伙都在澆水。”
“河水少了一半,井水也是。”
“這就是了,”陸明桂嘆氣,“春旱該過去了,可今年到現(xiàn)在沒下過一場像樣的雨。”
“要是往后一年,兩年,三年都是這樣,大家伙可怎么辦?”
想到后面會發(fā)生的事,陸明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后來兩年沒怎么下雨,旱災(zāi)發(fā)生后,很多人只能逃荒。
逃荒路上,永豐村還好些,幾百口人在一起,人多力量大,沒遇到別的流民。
可有那種落單的百姓就不行了,被人搶了東西,扒了衣服,死的再凄慘不過。
她繼續(xù)問宋小冬:“若是別人沒有糧食吃,你還有,那別人是不是要打你的主意?”
“若是跟你討要,你不給,那下一步就是生搶了!”
“為了一口吃食,那都是拿命在搏!”
“到最后,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宋小冬怔怔看著他娘,只覺得這樣的娘既熟悉又陌生,有點子嚇人。
至于宋小秋與沈菊葉同樣盯著陸明桂,都覺得娘好像經(jīng)歷過災(zāi)年一樣。
半晌,宋小冬才問出聲:“娘,你是在逗我嗎?”
這傻小子,陸明桂黑了臉:“娘沒空逗你們玩。”
“總之我們家現(xiàn)在都是老弱婦孺,你一個男丁,必須要立起來!”
“如今我們家比別人家能吃得飽,也只是一時的運氣,要想守住這份運氣,那就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