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牙基地，臨時指揮部里氣氛很沉悶。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從燕京警界抽調(diào)來的好手，但此刻，他們臉上都寫滿了疲憊。

兩天了。

自從“術士”被那種奇怪的毒藥滅口后，暴君親自坐鎮(zhèn)，韓悅和錢峰聯(lián)合指揮的內(nèi)部排查，已經(jīng)進行了超過四十八個小時。

監(jiān)獄里能接觸到“術士”日常用品的后勤人員，從廚師、清潔工到醫(yī)護、水電工，總共一百三十七人，全都被用最嚴的手段反復審查了三遍。

然而，什么都沒查到。

“韓隊，不行，還是沒線索。”錢峰摘下眼鏡，用力的揉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沙啞，“我們查了所有人的背景，三代以內(nèi)都清清白白。銀行流水和通訊記錄也查了，沒有任何可疑的資金來往，也沒跟可疑號碼聯(lián)系過。”

韓悅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白板上貼滿了那一百三十七人的照片和資料，每份檔案旁邊都用紅筆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相信林楓的判斷，這肯定是一場謀殺，內(nèi)鬼就在這些人里面。

可那個人就像個幽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投了毒，又悄無聲息的消失了，沒留下一點痕跡。

這種感覺，讓她這個從警十年來破案無數(shù)的精英，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

“韓隊長，”一個市局預審處的資深專家忍不住開口，“會不會……真的是意外？畢竟從所有證據(jù)看，這確實是一起完美的密室殺人，沒有任何外力介入。也許，林顧問的判斷也有失誤的時候？”

他的話，說出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里話。

不是他們不盡力，而是敵人實在太干凈了，干凈的超出了他們的理解。

“不，絕不是意外。”韓悅猛的轉身，因為熬夜而有些發(fā)青的眼睛里，透著一股執(zhí)拗的勁頭，“現(xiàn)場那個水杯內(nèi)壁上的結晶薄膜，技術科已經(jīng)分析證實是一種很罕見的有機化合物。它本身沒毒，但只要和另一種特定的含硫化合物結合，三秒內(nèi)就會生成劇毒的氰化物！”

“這就是鐵證！”

“問題是，”另一個痕跡專家苦笑，“我們把整個監(jiān)獄的供水系統(tǒng)，甚至食堂的食材都查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種含硫化合物的來源。就好像……毒藥是憑空變出來的一樣。”

會議室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回頭，當他們看到那個穿著一身干凈作訓服，神情淡漠的年輕人時，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復雜。

是林楓。

這兩天，他沒參與任何審訊和排查，只是一個人待在辦公室里，看書喝水，好像外面的事都跟他沒關系。

林楓無視了眾人的目光，徑直走到了貼滿資料的白板前。

他的目光緩緩的，從那一百三十七張“清清白白”的臉上掃過。

“你們在找一個有動機的人。”林楓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平靜的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被收買的人，一個被脅迫的人，或者一個本身就是常春藤組織成員的潛伏者。”

“所以，你們?nèi)ゲ樗你y行賬戶，查他的家人，查他的社會關系……想從這里面找到他背叛的理由。”

林楓的話，說中了在場所有人的想法。他們所有的偵查邏輯，都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但是，”林楓話鋒一轉，眼神銳利得能看穿人心，“如果，殺人的那把刀，根本沒有自己的思想呢？”

“什么意思？”韓悅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

“你們在找一個人，”林楓緩緩的從白板上拿下一張空白便簽和一支紅筆。

“而我，在找一個工具。”

說完，他在白紙上寫下兩個字。

——規(guī)律。

“一個被安插進來的內(nèi)鬼，為了不暴露，他會做什么？”林楓沒有直接解釋，而是拋出一個問題。

“他會偽裝。”韓悅下意識的回答，“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最普通、最不起眼，最不會引起懷疑的……正常人。”

“沒錯，正常人。”林楓點了點頭，然后用筆，在“規(guī)律”那兩個字后面，畫上一個血紅的大叉。

“但是，他真的能做到絕對的正常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習慣和惰性。一個清潔工，今天可能因為心情好，多拖兩分鐘地。一個廚師，明天可能因為跟老婆吵架，切菜時多放了點鹽。這些，都是正常的‘不規(guī)律’。”

“而一個偽裝者，為了不犯錯，他會怎么做？”

林楓的聲音像一把手術刀，一點點的剖開所有人的慣性思維。

“他會給自己制定一個絕對不會出錯的，完美的行為模式。”

“他會像機器人一樣，每天在同一時間，走同一條路，做同一件事，用同樣的時間……他會把這種規(guī)律刻進骨子里。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安全，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然而，他卻不知道……”林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種絕對的規(guī)律，本身，就是最大的不規(guī)律！”

這段話像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韓悅快要走進死胡同的思緒！

她身體猛的一顫，因震驚而收縮的瞳孔里，迸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明白了！

她和她的團隊一直在用放大鏡找那一百三十七個人身上的污點，卻忽略了那個把自己擦得太干凈的人！

“鍵盤！”

林楓按下了耳邊的通訊器。

“老大，我在。”徐天龍略帶沙啞卻很亢奮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給你最高權限，立刻入侵龍牙監(jiān)獄過去一個月內(nèi)，所有內(nèi)部監(jiān)控的原始數(shù)據(jù)。”林楓的聲音不容置疑，“替我寫個程序，分析那一百三十七名后勤人員每個人的‘行為熱圖’。”

“我要知道，他們每天幾點上下班，走過哪些路，在哪停留了多久，甚至擦同一塊玻璃用了幾秒鐘……把這些數(shù)據(jù)全部量化！然后，找出那個最規(guī)律的人！”

“收到，老大！”徐天龍的聲音里，充滿了貓抓老鼠的興奮，“一群只會用蠻力的蠢貨，也敢跟我們玩信息戰(zhàn)？給我十分鐘！十分鐘之內(nèi)，我讓他連底褲是什么顏色都藏不住！”

……

十分鐘。

對于指揮部里的眾人來說，卻無比煎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的盯著那塊被徐天龍遠程接管，正瘋狂刷新數(shù)據(jù)流的主屏幕。

韓悅站在屏幕前，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狂跳。她知道，自己正在見證一場完全顛覆她過去認知的新型戰(zhàn)爭。

在這里，子彈和槍械不再是主角。

數(shù)據(jù)、算法、行為心理學……這些冰冷的東西，構成了一張無形卻致命的巨網(wǎng)。

終于！

“滴！”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起。

主屏幕上瀑布般的數(shù)據(jù)流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簡潔到令人心悸的分析報告。

在一百三十七個名字中，一個名字被用血紅色的字體標記了出來。

姓名：張貴。年齡：49。職位：B區(qū)走廊清潔工。

而在他的名字下面，是一條近乎完美的直線。

行為模式分析：過去三十天內(nèi)，張貴每日上午10點05分，會準時出現(xiàn)在B區(qū)走廊進行清潔。清潔時長平均為7分32秒。行為動作重復率高達99.8%。綜合判定：行為模式極度異常，符合機械性重復特征。

“就是他！”

韓悅失聲驚呼，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只剩下對林楓那神鬼莫測的洞察力的敬佩！

“我還是不明白。”痕檢科的老劉看著報告，一臉茫然，“就算他生活很有規(guī)律，那也只能說明他有強迫癥，不能證明他就是兇手啊？”

“不，他不是有強迫癥。”林楓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他只是一個被人牽著線的提線木偶。”

“我推測，常春藤組織里一定有個頂級的心理學專家。他通過長期的藥物和心理暗示，已經(jīng)把這個叫張貴的清潔工，變成了一個只會在特定時間、特定地點，執(zhí)行特定指令的生物機器人。”

“將帶有A毒素的杯子換掉原來的杯子，這個動作，就被巧妙的植入在他那套完美的清潔流程里。這個動作如此普通自然，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更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而那個真正下達指令的操偶師，”林楓的目光投向監(jiān)控屏幕的一個角落，“一定就隱藏在某個你們都忽略了的監(jiān)控死角里！”

“立刻！控制張貴！”韓悅猛的反應過來，所有震驚都化作了行動力，“記住！要活的！他很可能處于被深度催眠的狀態(tài)，任何過激行為都可能導致他自殘，或者被遠程清除！”

“是！”

……

五分鐘后。

B區(qū)走廊。

兩名偽裝成維修工的特戰(zhàn)隊員，以檢查線路為由，悄無聲息的接近了那個正在埋頭拖地的清潔工張貴。

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兩只鐵鉗般的大手一左一右，死死的摁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用一塊浸透了麻醉劑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張貴的身體只是象征性的掙扎了一下，便軟軟的癱了下去。

“人已控制！”

“立刻送往醫(yī)療中心！讓神經(jīng)科和心理科的專家聯(lián)合會診！”

指揮頻道里，韓悅的命令冷靜高效。

很快，消息傳來。

在張貴的耳蝸深處，法醫(yī)果然找到了一枚比米粒還小，幾乎與血肉融為一體的微型骨傳導通訊接收器！

“老鼠找到了！”

指揮部里響起了一陣壓抑的歡呼！

然而，林楓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喜悅。

他的目光依舊死死的鎖定在監(jiān)控屏幕上。

“鍵盤，根據(jù)接收器的信號頻率反向追蹤！我要在十秒鐘內(nèi)，知道那個操偶師的位置！”

“收到！”

徐天龍的手指再次在鍵盤上化作了一道幻影！

信號的來源很快被鎖定。

那是一個位于監(jiān)獄動力房的監(jiān)控死角。

而負責那個區(qū)域線路維修的，是一名入職五年，履歷同樣清白得像一張白紙的電工！

“雪豹突擊隊！行動！”

然而，就在韓悅下達抓捕命令的瞬間。

監(jiān)控畫面里，那個剛剛還亮著燈的動力房，“啪”的一聲陷入了黑暗。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所有人的心頭。

當全副武裝的特警隊員踹開動力房大門時，迎接他們的，只有一股濃烈的杏仁味，和一具已經(jīng)開始僵硬的尸體。

那名電工在意識到自己的提線木偶暴露的瞬間，便毫不猶豫的咬碎了藏在牙齒里的毒囊自盡了！

線索，似乎又一次斷了。

指揮部里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被澆滅。

所有人都頹然的靠在了椅子上，只有林楓依舊平靜的站在那里。

他走到那具電工的尸體旁蹲下身。

韓悅看著他，不解的問道：“你……還想找什么？人都已經(jīng)死了。”

林楓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電工的衣領上。

在那里，一枚用于裝飾的袖扣，在燈光下反射出一絲冷光。

那是一枚設計精巧的，由鉑金和藍寶石構成的袖扣。

袖扣上雕刻著一個形似古希臘神盾的特殊紋章。

“韓隊長，”林楓緩緩的站起身，將那枚袖扣捏在指尖，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我想，我們的下一站，應該去國貿(mào)中心了。”

因為，那個神盾紋章，正是國際頂級的科技風險投資公司——神盾動力的專屬標志。

而這家公司的亞洲區(qū)總部，就在燕京最繁華的國貿(mào)中心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