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光死死釘在天幕之上，對那缺了一角的傳國玉璽，竟是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欠奉。

一個破角而已，補上便是。

可他好大兒的命，沒了就真的沒了！

小內侍哆哆嗦嗦地捧著玉璽退到一旁，大氣也不敢喘。

整個咸陽宮大殿，此刻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天幕牢牢攫住。

《史記·卷八十七·李斯列傳第二十七》：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丘，病甚，令趙高為書賜公子扶蘇曰：“以兵屬蒙恬，與喪會咸陽而葬。”書已封，未授使者，始皇崩。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于第五次東巡途中，留下遺詔，令扶蘇將兵權交給蒙恬，趕快回咸陽主持喪事并繼承帝位。」

嬴政心中稍定。

永別......原來是自己病死于巡游途中。

聽到了自己的死訊，始皇帝心中稍感奇怪，要不是早知世人無人得長生，他怕是早就怒火萬丈了。

而且，遺詔寫得清清楚楚，讓扶蘇回咸陽主持喪事，繼承大統！

這說明，直到臨死前，自己對扶蘇的表現依舊是滿意的！

嬴政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心中那股郁氣散去不少。

但，為什么此前天幕后人常言是十八子胡亥繼位？

始皇帝心中愈發驚疑時。

天幕上的文字與畫面也隨之一變！

畫面中，一個與皇帝身邊的中車府令趙高一模一樣的人，恭敬地從病榻上的“始皇帝”手中接過封好的詔書，轉身之后，那張謙卑的臉上竟閃過一絲陰狠與貪婪。

他沒有派出使者！

他扣下了遺詔！

......

“趙高！”

嬴政一聲雷霆暴喝，仿佛要將整個殿頂掀翻。

他霍然起身，一腳踹翻了面前沉重的案幾，銅制的酒爵器皿“哐當”滾了一地！

“爾敢！”

皇帝的怒火如實質般壓向階下。

殿角，真正的趙高“噗通”一聲癱軟在地，整個人抖得如同篩糠，臉上血色盡失：“陛……陛下饒命……”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天幕上那個自己，干了足以誅滅九族的大罪！

我怎么能這么有種？扣下了皇帝的遺詔！

滿朝文武更是被這來回的反轉驚的不敢大喘。

一個閹人，竟敢扣下始皇帝的遺詔？他想干什么？

天幕沒有給眾人思考的時間，視頻畫面繼續播放。

那個未來的趙高，找到了丞相李斯。

“君侯，依你之見，在才能、功績、謀略、取信天下這幾方面，你與蒙恬將軍誰強呢？”

聽到這話，殿中的李斯心頭猛地一跳。

天幕上的“李斯”沉默了，但尚存一絲良知，斥責“趙高”這是篡逆之舉。

現實的嬴政噴火的目光稍稍緩和。

還好，李斯還沒糊涂到家。

可下一秒，天幕中趙高那誅心之言，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哦，我差點忘了，對于長公子扶蘇的信任程度，君侯以為，他是信任你還是更信任蒙恬呢？”

“將來扶蘇繼位，你的丞相大位，你的權力，還會存在嗎？”

“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鄉里明矣！胡亥慈仁篤厚，可以為嗣。愿君審計而定之！”

這幾句話，如同一柄柄重錘，狠狠砸在殿中李斯的心口上。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滾落，瞬間浸濕了衣領。

是啊……

扶蘇和蒙恬情同手足，蒙氏一門手握三十萬大秦最精銳的邊軍。待扶蘇登基，蒙恬必然是朝堂第一人。

那我呢？

我李斯呢？

我付出了一輩子心血得來的丞相大位，還能坐得穩嗎？

......

這一刻，現實中的李斯，腦海中竟與天幕上的那個自己，產生了詭異的重疊。

他只覺得手腳冰涼，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最讓他感到可怕的是：如果趙高真這么游說他的話，他真有可能......

權力，地位！

這就是他最看重的東西！

他為了這些，不遠千里從稷下學院奔赴秦國。

他沒有高高的門第，沒有貴族身份，當時只有秦國在渴求賢士，不計身份！

馮去疾在一旁冷眼旁觀，心中卻是掀起驚濤駭浪。

他看看面如死灰的李斯，又看看癱軟如泥的趙高，最后望向龍椅上那尊即將爆發的皇帝，暗自搖頭，權當一場好戲將生。

天幕中，經過一番掙扎，“李斯”長嘆一聲，神情復雜地默認了。

畫面外的嬴政，瞳孔驟然收縮。

剛剛緩和的臉色，瞬間化為一片死寂的冰冷。

如果說趙高的背叛是“該死”，那李斯的動搖，則是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心！

這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扶蘇更是怔在原地，他無法理解，為何父皇倚重的丞相，會因為這幾句挑撥，就動了如此可怕的念頭。

孤宅心仁厚，人盡皆知，怎么可能那么小心眼呢！

李丞相，你誤會孤了啊！

天幕上，解說的低語響起，宛如最后的判決落下。

「宦官趙高記恨扶蘇與其有舊隙，想要立年紀更小更親近和更好掌控的少子胡亥為帝，于是他游說了丞相李斯。」

「李斯憂慮扶蘇和大將軍蒙恬的關系親近，便同意了趙高的合謀計劃。」

「此前被扣下的遺詔被趙高摧毀，而李斯本就是書法大家，二人便借機篡改了遺詔，將“由長公子扶蘇急返咸陽主持葬禮并繼大統”改成了——」

「賜死逆子。」

“轟！”

嬴政的腦子炸開了。

他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了一陣狂風中，獨自凌亂。

賜死……逆子？

他們不僅要廢了扶蘇，還要用自己的名義，逼死自己的兒子？！

荒謬！好大的狗膽！

始皇帝至此刻心中依然殘存著期待：我兒不可能那么傻的去送死吧？

胡亥繼位，扶蘇肯定是不服，然后帶領蒙恬起兵去和胡亥爭搶皇位，最后大敗而死，所以才是十八子繼位......

他結合著之前天幕中胡亥繼位的信息，后世人幾次包含隱喻的促狹話......

一切，都對上了！

也許，這才是最后的結局！

額滴大秦死于內耗！

收起雜亂的思緒后，嬴政的目光落在了震驚和懵逼的扶蘇身上，看著自己這個仁孝的兒子，眼皮子直跳，心底的不安感更強烈了：

壞了，扶蘇好像有點很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