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周安然的問題，林軒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爸媽啊……就是很普通的人啊。”他有斟酌的話語。

“我爸話不多，有點悶，但脾氣挺好，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過我，就是喜歡念叨，讓我好好學習，將來別像他那么累。”

“我媽呢，就愛操心一點，天天嘮叨起來沒完，別玩手機，天冷加衣，按時吃飯，錢夠不夠花……翻來覆去就那幾句。”

他嘴上說著“嘮叨”，眼里卻有些笑意，“有時候真覺得煩，但要是哪天沒聽到，反而有點不自在。”

他頓了頓，總結道：“總的來說，我們家就是很普通的家庭吧，沒什么大風大浪，平平淡淡的。”

“他們對我……也沒什么特別高的要求，就希望我健康快樂，將來能養活自己就行。”

他說得很簡單，很樸實，沒有轟轟烈烈的情節，沒有刻骨銘心的付出。

可那份浸潤在日常生活瑣碎里的，如同細水長流的關心與愛，聽在周安然的耳朵里，卻像暖流一樣。

周安然靜靜地聽著，直到林軒說完，她才輕輕的說了一句：“真好啊。”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眼簾，那雙依舊泛紅的眸子里帶著一絲困惑，望向林軒。

“可是……”她輕聲問，“既然你的家庭這么溫暖，你又為什么會喜歡上病嬌這種題材呢？”

在她看來，那種充斥著偏執、掌控、甚至暴力的扭曲情感，應該更吸引那些在現實中感到壓抑、缺愛，或者向往刺激的人才對。

而像林軒這樣在愛里長大的人，怎么會？林軒被她問得一愣，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向一邊。

“呃，這個嘛……”他努力想了想，最終也沒想出什么深刻的理由，只能干巴巴地解釋道。

“這誰說得來呢。可能就是……我口味比較獨特？我剛一接觸到這種題材的東西，就喜歡上了唄，感覺特別帶感。”

“呃，特別……戳我？嗯，大概就是一見鐘情那種感覺吧，沒什么道理可講的。”

他的回答很是笨拙，卻讓周安然的心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沒有苦大仇深的背景，沒有復雜的心理動機，僅僅是純粹的、發自本能的“喜歡”。這種簡單，對她而言，是一種陌生的感覺。

或許是林軒此刻毫無防備的坦誠，或許是剛才情緒崩潰后殘留的脆弱，周安然感覺一直緊繃在心房外的那層堅冰，正悄然裂開一道縫隙。

她微微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交疊的手指上，聲音比剛才更輕，但她已經試圖向他傾訴了。

“我的父母，和你的不太一樣。”她開始慢慢地，艱難地組織語言。

“他們對我……要求很高。成績、禮儀、才藝、社交……每一樣都必須做到最好，不能有一絲瑕疵。”

“可我知道我只是一個普通孩子，我并沒有什么天賦天分……”

“他們交給我的很多事情，鋼琴、舞蹈、那些復雜的交際禮儀……我也并不喜歡。但是，我不能說不喜歡。”

“我只能拼盡全力地去做，去練習，去做到他們要求的樣子。希望能博得他們的歡心，希望能聽到哪怕是一句敷衍的夸獎。”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回憶起了某些并不愉快的場景，指尖微微蜷縮。

“但換來的，往往只是一份冷冰冰的所謂獎勵。可能是新的更貴的輔導課程，或者是一張額度更高的卡，然后……接下來就是更高的要求。”

“我好像從來都不知道，被父母單純地關心開不開心，是什么感覺。”她抬起頭，看向林軒，眼眶雖然紅紅的，但眼睛似乎已經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林軒，你說我是不是很貪心？明明他們已經給了我很多物質上的東西了……”

“可是，我真的……活得很累。”

這些話，像是一直壓在心底的石塊，被一塊塊搬了出來。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些，包括網絡上的“他”。

林軒看著她強忍淚意的樣子，聽著她平靜語調下深藏的委屈和疲憊，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塞住了，悶得發慌。

他忽然明白了，她平日里的高冷、疏離，她那超乎常理的成熟和掌控欲，或許都只是一層為了保護自己而披上的外殼。

而殼的里面，是一個一直在努力迎合他人期望，卻從未被真正看見和愛著的，有些孤獨的小女孩。

“你不貪心。”林軒的聲音很堅定，他看著她，眼神里沒有絲毫的輕視或憐憫，只有認真和理解。

“渴望被關心，被認可，被愛……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跟你擁有多少物質條件，沒有關系。”

他的肯定，像是一道暖流，瞬間沖垮了周安然心底最后的堤防。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關切的臉龐，感受著他話語里的真誠，一種前所未有的、洶涌的情感在她胸中翻騰、匯聚。

就像過去在線上交流的默契與共鳴，現實的他帶給自己的悸動，讓她的心臟不由得加速跳動了起來。

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瞬間纏繞了她的整個思緒。

喜歡。

喜歡喜歡喜歡喜歡……

好喜歡他！

想要他只看自己一個人！

想要他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想要他……只屬于自己！

這股強烈到幾乎讓她戰栗的獨占欲，并沒有讓她感到害怕，反而像是一簇被點燃的火焰，讓她冰冷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兩人還在網上以“幽影”和“病嬌鑒賞家”的身份聊天時，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討論過的一個話題。

她抬起眼，眼睛里那些脆弱和感傷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幽深的，帶著一絲試探的光芒。

“林軒。”她輕聲喚道，接著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我記得……我們以前在網上聊過。”

“我記的，我是說，如果……你現實里真的遇到病嬌了，會怎么樣？”

“可以，再回答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