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議論涌進(jìn)了謝明夷的耳朵里，他眼眸一沉，皺起眉頭看向披頭散發(fā)的王茗恩。

錢嵩即刻走到謝明夷身邊欲聽吩咐，輕聲喊了句：“小將軍。”

謝明夷冷冷地看著王茗恩，用幾乎只有錢嵩聽得到的聲音問道：“孫彥此刻正在何處？”

錢嵩低聲道：“聽說孫大人安排了淮東的士紳在城西拜見，這會兒應(yīng)當(dāng)在城西等將軍過去。”

“如今消息想必是封不住了……”謝明夷道：“不必去知會他，等會出巡的馬車直接開進(jìn)巡撫衙門。”

“還有……”謝明夷若有所思，“今日，今日蘇大人去了漱玉山，你去把這事告知他。”

“是。”錢嵩見謝明夷沒繼續(xù)往下說，便低著頭往后退了下去。

謝明夷這才朝王茗恩走過去，王茗恩似乎這時候才清楚了處境，可他惡狠狠地看了謝明夷一眼，“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本少爺……”

不等他說完，隨行的將士殺威似的把他提了起來，接著朝他膝蓋窩一踢，王少爺來不及哀嚎一聲，給按著跪在了地上。

謝明夷神色微斂，只偏身對將士道：“拿下候?qū)彙！?/p>

“是！”將士隨即便領(lǐng)命而去，按著將哀嚎的王茗恩拿下了。

謝明夷低著聲音又與旁邊的將士說著什么，那時許云岫正半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她像個事不關(guān)己的局外人，只冷冷地彎了下嘴角，便將簾子放下了。

王茗恩被下了大獄。

依著現(xiàn)今刑獄的規(guī)矩，入牢得先吃十記殺威棒，獄卒在王茗恩跟前掂量了下手里的棍子，“王少爺，對不住了，這次來的是京城里的大官，咱們可不敢手下留情。”

巡撫大牢里的火把燃得窸窣發(fā)響，幾個獄卒圍上來把王茗恩按倒在了凳子上。

“你們……大，大膽！”身嬌肉貴的王少爺被按趴著，只看到面前倒映出棍棒高高揚起的影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啊！”棍棒結(jié)實地打在王茗恩的大腿上，他掙脫不開，只好大聲地喊著：“你們給我，啊！喊……孫彥過來……啊！”

哀嚎從牢房里傳出回音，平添了幾分凄厲。

冬日里的牢房有種不見天日的昏暗，逼仄的廊道里陰暗潮濕，走進(jìn)去便能聞到股難以入鼻的惡臭，像是發(fā)霉夾著潰爛，還有一絲血腥混在其中。

謝明夷一身白衣與牢獄格格不入，他隔著墻坐在間牢房里，只平靜地聽著隔壁王茗恩的動靜。

不過打了十棒，那王少爺已經(jīng)把能依仗的人全喊了一遍，仿佛靠喊破嗓子就能喊到人救他。

謝明夷到巡撫衙門時孫彥還沒回來，謝明夷的人自然地接管了這里。

十棍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打完了獄卒就給王茗恩戴上鎖鏈，由謝明夷的將士帶著，直接把他拖到了謝明夷跟前。

王茗恩被按著跪在地上，鎖鏈嘩啦響了一陣，他的手給鎖鏈套著，摸不著挨打的后腿，只好把手前撐在地上，幾乎快要趴在了謝明夷面前。

王少爺心里委屈極了，他爹是淮東漕運的當(dāng)家，他是家里的獨生子，長這么大沒一個人敢找他的晦氣，更別提打他了。

他怨恨地抬頭，“你這是濫用私刑！”

“王茗恩。”謝明夷一臉冷漠，筆直地坐在他面前，他垂眼問道：“有沒有濫用私刑，淮東衙門的刑獄如何，你不是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嗎？”

“我……”王茗恩臉色鐵青，本想辯解，身上的痛意卻仿佛在提醒他從前的所作所為，他一下泄了氣勢：“我怎么會知道……”

旁邊晦暗的燭火晃蕩著，王茗恩發(fā)覺自己的聲音從牢房里傳出了一絲回音。

接著謝明夷便默然不語起來，他身后的頭頂上有一扇小窗，微弱的一道光束直直射在王茗恩的身上，而謝明夷坐在暗處，像是一把冷厲的尖刀從漆黑暗夜里注視著他，

王茗恩忍受不了這安靜，他喘了幾口氣，竟在這會兒想起了從前，他以前也來過一次牢房，已經(jīng)不記得是找誰的晦氣，好像是個姑娘躺在血泊里，他只記得血和牢房的味道太過于難聞，那時他看著遍地狼藉捂著鼻子發(fā)笑。

憶及此處他不禁閉上了眼，只覺自己也即將躺在一片血泊里，背后不禁爬起了一陣涼意。

可片刻王茗恩又把眼睜開了，他抬頭與謝明夷直視，仿佛找回了底氣，“當(dāng)官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你是京城里來的，我也不見得會怕你。”

“京城里的大官，我也……”王茗恩下意識一頓，接著咳了一聲，“……反正你看著辦。”

謝明夷臉色一暗，王茗恩觸及了他的雷區(qū)，他平生最不怕受人威脅，向來是越是有人拿硬石頭碰他，他越是碰出一頭血也不回頭。

謝明夷冷冷道：“王茗恩，你打錯主意了。”

接著謝明夷站起身來，他走到王茗恩身邊，低頭俯視著他，沒有一點感情地講著故事：“你父親是淮東漕運的當(dāng)家王軒，從二十年前白手起家，如今是淮東漕運的第一當(dāng)家，淮水一線幾乎都要從他手上經(jīng)過，認(rèn)識的人自然不乏達(dá)官顯貴。”

王茗恩冷哼一聲：“那是當(dāng)然，我告訴你，里面自有你惹不起的人。”

謝明夷不理會他，繼續(xù)道：“但前幾日孫大人上了份折子，里面寫著王軒的兒子王茗恩欺辱百姓鬧出了人命，捉拿時不慎溺水身亡，所以已經(jīng)判了結(jié)案。”

謝明夷盯著王茗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王茗恩已經(jīng)死了，你當(dāng)自己是誰？”

“你說……你說什么？”王茗恩沒有聽懂，“本少爺自然是王茗恩。”

他話音剛落，但轉(zhuǎn)頭眼睛瞥到四周，整個牢房只站著謝明夷和他手下的人，那些將士腰間佩刀，目光凜凜地視著前方，王茗恩才覺自己如今像是砧板上的魚肉，他臉色一變：“你……你不會想……“

“不可能！”王茗恩斬釘截鐵道：“你抓我進(jìn)來的時候，可有那么多人看著，你不可能把我……”

一聲冷鐵出鞘的聲音在牢房里響得明顯，王茗恩被突然打斷，只見晦暗的牢房里迸出一線寒光，謝明夷從旁抽出了把刀，直直地立在了王茗恩的臉旁。

長刀倒映著王茗恩額頭上的冷汗，他整個人不顧疼痛地直起身來，他不禁微微顫抖：“你怎么……怎么敢動我，我爹不可能放過你！”